翁秀美
等,是一個簡單又含蓄的字,卻含了一種堅定不移與百折不撓的信念。曾經明瞭或不明瞭的情與愛,都化作一片癡情,和一生的希望,融到歲月的骨子裡,結局也許朝夕相處,長相廝守,也許天涯海角,相見無緣;但等待,始終牽著愛情前行;等待中,愛,生命不息。
黃梅戲《女駙馬》裡,為救夫女扮男裝的馮素珍以前朝女子為榜樣苦苦地等,「王三姐守寒窯一十八載,劉翠屏苦度了一十六春」,中國古代女子的癡心可見一斑。古詩文裡的等待也不勝枚舉,看那閨中少婦,妝也懶得畫,頭也懶得梳,楊柳青青,雨雪霏霏,終日倚樓望呀望,只可惜過盡千帆皆不是,青春便在等待中逝去。最難過的是「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最難釋的是「天涯海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多少人「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多少次「枕邊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但無論怎樣,我一定會用一生等你歸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牡丹亭上,杜麗娘的美麗一夢,在悠悠長長的水磨腔雅致的昆曲裡,等來峰迴路轉,等來柳暗花明。《聊齋誌異》裡那些人等鬼,鬼等人,為愛投生的篇章感天動地,不了的情緣許下的承諾已不僅是今生,還有來世。
等待,是無需言語表達的信任與忠誠,電影《柳堡的故事》,農家妹子默默等了小哥哥五年。「九九那個艷陽天,十八歲的哥哥細聽我小英蓮,哪怕你一去千萬里呀,哪怕你十年八載不回還」,正是等待的最好詮釋。蕩氣迴腸,直衝雲霄,歌曲九九艷陽天被廣泛傳唱,成為堅貞愛情的最好詮釋。
等的時間長了,情感會拽成細細的一線,相思拋灑在廣闊的時間裡揉搓發酵,作酸作苦作甜,望穿秋水,望盡春山,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八六版《西遊記》堪稱經典,柔情似水的女兒國國王對唐三藏一往情深,惜未能留住其西行腳步;現實生活中,飾演女王的朱琳等了御弟哥哥徐少華二十年。二十年後再見,只一聲「御弟哥哥,別來無恙?」便令人唏噓不已,山轉水轉二十年,好年華似水流,最終沒能等來如花似玉的結果,但對朱琳來說卻是無怨無悔。張愛玲的姑姑張茂淵,歷經半個世紀的等待,78歲時終於做了李開弟的新娘,這份50年的等待當真千回百轉,苦盡甘來中又有無限滄桑。
小說《邊城》結尾令人惆悵,翠翠等的那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而作者自己確實等到了心裡的那個人。沈從文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這個人就是張兆和。他執著地預備等她十年,但用不了那麼久,三年後,張兆和向沈從文發了封電報: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等待,甜如蜜,苦似藥,寂寞孤獨,感動了時光。等的人心甘情願付出全部的心思與情感甚至生命,讓風刀霜劍的歲月顯得生動,明媚鮮妍,愛到深處無怨尤,哪怕遙遙無期空盼一場,哪怕曾經的守望換來無言的結局,在等待的過程中卻始終能感受到花開的模樣與聲音,叮叮咚咚,馨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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