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忠強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曾上演過由京劇名丑朱世慧主演的《徐九經陞官記》,其中一句唱詞「當官不與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不僅風靡至今,還被人拿來做過不少文章。這個徐九經(1495-1580),《明史》本傳上名徐九思,字子慎,是明朝嘉靖時人。明朝嘉靖年間的清官廉吏中,人們對剛直不阿的海瑞知之甚詳,但對這位徐九經卻了解不多。其實,就剛正廉潔、勤政愛民而言,徐九經並不比海青天遜色。
嘉靖十五年(1536年),已過不惑之年的徐九經步入仕途,出任句容縣(今屬江蘇省)縣令。在任縣令的九年中,他為民興利除弊,做了許多好事,深受當地父老愛戴。後來,徐九經升任工部營繕司主事,鄉親們得知他要離開句容,便動情地希望他臨行前留下幾句訓詞,以資紀念。他揮淚對眾人說:「我沒有什麼訓詞,唯獨希望你們在今後的日子裡,能牢記三個字:儉、勤、忍。能儉,就不會浪費;能勤,則不會衰敗;能忍,就會忍讓謙恭,不致於引起無謂的爭鬥。這些就是做人處世以保身家的道理。」這一臨別贈言裡的「儉、勤、忍」,被當地百姓奉之為「徐公三字經」。
切莫以為徐九經的這個「三字經」只說給別人聽,其實他在自己二十幾年的從政生涯裡也是這樣做的。徐九經自奉儉約,平素很少食肉,一般只以蔬菜佐糙米飯。他曾畫了一幅蔬菜圖懸於堂上,並常對部屬說:「古人講,民不可有此色(菜色,比喻饑饉者的臉色),士不可無此味(蔬菜味,這恰恰是肉食者們所缺少的)。」以此來提醒自己和部下留心民間疾苦,保持儉樸的生活。他離開句容後,當地人民不忘他的恩德和教誨,將他畫的青菜刻在石碑上,又把「儉、勤、忍」三字刻在旁邊,以這種獨有的方式來紀念他,勉勵自己。
徐九經不僅「以廉儉著聲」,而且勤於政事。他在任都水司郎中時,主持過張秋河水利工程。原來明朝政府為保證漕賦供應,在治河工程中很少考慮兼顧漕運和農田水利,張秋河的漕渠即是一例。張秋河流經山東西部,經常受到黃河水患影響,以致出現「漕水溢則氾濫為田患」的嚴重後果。經過認真考查,他設計了新的治水方案:在張秋河的沙灣一帶建起控制河水流量的減水橋,當洪水上漲時,提高閘門以瀉洪,不至於氾濫成災;當時至旱季河水減少時,則降低閘門,截住河流,抬高水位,以利農田灌溉。水利工程完成後,國家與百姓皆受利。事實證明,直至清朝初年,沙灣的減水橋仍然發揮著漕運、分洪、溉田等多種社會效益。
值得稱道的是,在整治「張秋諸漕河道」時,徐九經常常親臨現場指揮,未嘗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正當工程緊張進行之際,恰逢新任工部尚書趙文華借巡視東南平定倭寇為名率眾南下。趙文華是奸相嚴嵩的死黨,權勢熏天,所經地方官吏懾於他的氣焰,無不投其所好,獻納迎送。然而當他們一夥威風張揚地路經沙灣時,徐九經只派了一差役拿了一個手板去見趙文華,手板上寫道:「郎有事沙灣,不敢離也。」意思是說,我徐九經身為水郎中,眼下正忙於治水工程,不敢擅離職守私事上峰。氣得趙文華把手板甩在地上,憤憤而去。儘管趙文華炙手可熱,但在徐九經的凜然正氣面前,卻無可奈何。這個小插曲反映了徐九經的「忍」,絕不是向權勢低頭折腰,更不是與權貴同流合污。當然,像徐九經這樣剛直抗上的「強項令」,自然不為嚴嵩一夥奸黨所容。嘉靖三十六年(1558年),六十三歲的徐九經終被罷歸故里,對這種不公平的結果,時人為之惋惜不平,但他只付之淡淡一笑,處之泰然。或許,這是徐公對於個人榮辱置之度外的又一種「忍」字境界吧。
集廉勤與剛正於一身,可說是古代清官的一個典型特徵,無論徐九經、海瑞、于謙、林則徐或包公,莫不如此。這是一個很值得玩味的話題。我們是否可以說,廉勤是剛正的前提和必要條件?試想:為官者如果不能做到廉以潔己,勤以為政,他的口、他的手、他的腰就一定硬不起來,而要剛正不阿,不為權勢所屈,其可得乎?由此可見,若要做個清廉剛正的好官,就得以儉為榮,以勤為師,既儉樸自持又勤民所需,套用「儉以養廉」這句古話來說,這就叫做「廉以養剛」,「勤以養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