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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彷彿還都發生在昨天，一切猶在眼前。資料圖片
吳小彬
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一切彷彿還都發生在昨天，一切猶在眼前。
那些人人戴著白口罩的日子，那些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氣味的日子，那些救護車拉響淒厲的笛聲呼嘯來去的日子，那些走進每個小區都要被測量儀檢查體溫的日子。
「十年前，非典來襲。對患者來說是生死考驗，對醫護人員來說是一場戰役。十年前，你在哪裡，身邊有誰？」——這是近期某家門戶網站首頁置頂的專題策劃。前天我在家裡上網，登陸後第一次見到這個專題的時候，我好像聽見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眼淚差一點掉下來。是啊，整整十年前，我們的民族遭受著一場重大的磨難，我們的社會在危機中倉促應對。在瘟疫襲來、凶訊不斷、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日日夜夜，疫情的每一步侵襲都令人心顫，有效阻遏和治療疫病的藥物及手段被萬眾期待，我們盼望親朋好友平安無事，我們祝願奮戰在第一線的白衣天使出入虎穴纖塵不染。我們比平時更懂得生命的重要、健康的可貴、親情的關懷、友愛的價值。那時，如果從遠方傳來一聲朋友的問候，如果有人願意陪在你的身邊，請牢記那位朋友的姓名，請善待和珍重那個災難臨頭時與你並肩在一起的人兒吧，即使是在十年後的今天！
身為一名新聞記者，我在2003年2月便已注意到廣東的疫情，一種難以治療的呼吸道疾病正在傳播。此病上年11月發於廣東河源、中山，後傳入廣州等地，2月上旬，廣州發生搶購白醋、板藍根事件，後又有人搶購大米、白麵和食油。2月11日，廣東省衛生廳、廣州市政府召開新聞發佈會，政府出面講話了，市民才漸漸平靜下來。就這件事，我寫了評論《廣東疫情的警示》，我寫道，要相信媒體，要相信民眾，讓媒體公佈實情，讓民眾了解真相，只會有利於平息謠傳，消解恐慌，穩定社會。可是，這篇文章卻因故不得發表，而此時疫情已經擴散到華北和北京。直到4月上旬，衛生部長張文康還信誓旦旦，北京非典病人很少，北京很安全，國家旅遊局還在竭力邀請世界各國遊客前來北京，醫學專家被告誡不要向外透露疫情信息，有關非典的報道仍然難以見報，直到具有歷史意義的4月20日。
兩位高官被撤職，迅速發動的社會力量，各個城市小區、機關、廠礦、學校嚴陣以待，被廣為宣傳和實行的衛生、防疫措施，每天公佈的疫情通報，這些事情確實證明了中國體制在抗擊重大危機時的有力與效率。可是，如果我們早一點把疫情告訴人們，早一點把真相經過媒體通知社會，早一點宣傳防疫知識，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恐慌，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感染SARS，人們就不會四散逃離，就會減少和減輕許多生命及財產損失。
非典事件中，忙碌在抗擊疫病最前線的醫護人員，受到了普遍尊重。許多醫生護士捨小家，顧大家，展現出平時難得一見的職業素養及精神品格，他們冒著危險為病人診斷治療，迎著死神的威脅救死扶傷。衛生部疫情公報顯示，全國內地5000多名非典患者中，將近五分之一是醫務人員。誰都知道，他們大都是在救治病人的過程中被傳染的。這些人中，更有李曉紅、葉欣、裴鴻烈、梁世奎等以身殉職，倒在與病魔搏鬥的戰場上。他們以自己的生命，實踐了古代名醫孫思邈的囑托：「凡大醫治病，必當無慾無求，誓願普救含靈之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
然而，有些人在危機關頭的表現，卻與李曉紅等人適成對照。從學生和打工者大批逃離北京，到河南鄭州等地圍攻掛有北京牌照的汽車，再到河北涿州一帶的人挖斷道路，不願讓從北京逃離的人由家鄉通過，一貫自視甚高歧視外地人的北京人，也品嚐到受人歧視的滋味。凡此種種，無一不折射出我們這個社會的分化，無一不折射出各階層各地域之間的隔閡、矛盾甚至敵意，這讓人對我們這個社會能否承受更大危機不得不持懷疑的態度。而一個社會和民族的凝聚力，人群之間的相互認同和感情，是平時由無數細小的事情積累下來的，是一個公正、人道、民主的社會才具有的寶貴資源。
非典，於我個人所以難忘，還在於我的一段戀情的夭折。因工作需要，我經常到她供職的單位採訪，而她是單位負責宣傳的幹部。在交往中我們漸漸熟悉，又在幾乎相同的時候遭遇婚變。雖然我不確知她能否接受我的價值觀，但似乎有一種磁力，慢慢將我們兩人吸引到一起。一開始，我們感覺都挺好的，我對她十分關愛，有一種她愛吃的蛋糕，我會跑老遠的路給她買來；她對我也情意甚篤，為我拆洗被褥、收拾舊物、更換窗簾、添置廚房用具和日用品，一次出差前，還為我蒸了許多包子，讓我每天熱幾個吃。她的細膩、她的體貼，使多年情感荒蕪的我，體會到一個女人的溫情和能量。儘管還沒到琴瑟和鳴、心靈相通的地步，但已足夠讓我喜愛她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心會在非典大舉入侵之時變化，她的情會隨著消毒水氣味一同揮發。正是在SARS擴散最快的當口，她對我說：「我們不合適，還是分手吧」，並且，借各單位嚴禁外人進入的時機阻止我去找她，也用同樣的事情做理由不來見我。事後想想，的確如她所言，我們不合適，我一介文人，成天埋首書堆，窮愁困頓，還自詡清高；而她，身為副處級機關幹部，又認同「官本位」，完全可以找一官階高的人，過上夫貴妻榮的生活。可當時我想不通呀，心裡又急又氣，坐立不安，眼前晃動的都是她的身影。我感到自己的心被人生生地撕裂，在不停地滴血，我看著自己人到中年千辛萬苦的愛情被扔到地上，還不住地用腳踐踏。我用盡一切辦法想把她留住，怎奈她心硬如鐵。最後，我只好由她去了。這整個過程都是在非典期間發生的，在那些病毒肆虐的日子裡，我帶著一顆受傷的心和被折磨得疲弱不堪的身軀，獨自苦捱。
當時，我在報社參與非典報道策劃，每周撰寫一篇評論。我的文章還被連續評為好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忍著多麼巨大的傷痛在寫。只是在忙著讀新聞找資料寫文章的時候，我的意念能暫時從失戀上移開，一放下筆，內心悲痛便泛上來，氣都喘不勻。
十年了，今天可以看得很清楚，政府部門的危機處理能力無比重要，官方機構的公信力無比重要，相信媒體相信民眾無比重要。非典，給我們最大的教訓，就是權力切莫只圖一己私利，要把人民的安危放在一切之上，遇事不要遮遮掩掩，更不能隱瞞和欺騙。要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
不久前，霧霾籠罩華北、華中，萬頭死豬漂浮黃浦江，再次警示我們公共衛生安全一刻不得輕忽。特別是後者，有關部門應仔細檢測和嚴密監控江水質量，及時公佈真實數據，不可重蹈十年前的覆轍。
讓我們向蒼天祈禱，再不要降臨非典這類疫病於中華。上天之神，請保佑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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