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看一個人的性格,除了容貌,書桌也提供線索。一般的看法,是書桌整齊的人多有條不紊,書桌亂如葬崗者,處事必混雜無章。這就差了。人心其實複雜得多。
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裡,這樣描寫他的書桌:「魯迅先生的習慣與別人不同,寫文章的材料和來信都壓在桌子上,把桌子都壓得滿滿的,幾乎只有寫字的地方可以伸開手,其餘桌子的一半被書或紙張佔有著。」
連魯迅先生這一代宗師,桌子原來也給書和紙張壓得滿滿的,「幾乎只有寫字的地方可以伸開手」,那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書桌即使亂如地震災區,也不必太自責。關於桌面狀況,人世間有兩個極端:一種是全天候整潔明亮,只有一個文件夾閒閒攤開;另一種有如十號風球,文件堆積如山。我是兩者之間而偏亂的那種:桌上是一天比一天繁雜,最後到了忍無可忍的一日,便來次大掃除。整齊的狀況最多維持十多天,文件再開始堆積,幾個月後又得大掃除,完全違反五常法「常組織、常整頓」的天天打掃原則,可見我是個自理能力差的人。
然而桌面太光潔、空無一物的人,也有點可怕。如果這人是高層,那是因為秘書小姐勤加執拾,這還罷了。如果是自己打理書桌的,此人好處是自律甚嚴,做事麻利爽快,壞處可能是決絕無情。我見過最「極品」的,是一位總監級人物,辦公桌光潔得甚麼都沒有,只有一部電話(那時還未流行桌面電腦)。下班的時候,他連案頭的電話都不能忍受,每晚都要把電話機收進抽屜裡,鎖住!而他折磨下屬的神經質「兇殘」手段,也印證了我上面的看法。
相反,桌面文件多並不表示其人做事紊亂。有位年輕同事,很能幹,有點賈寶玉的細緻,他的書桌是全公司壓了最多文件的,但你一叫他找些甚麼,他又馬上找到。這就是「亂中有序」吧。我看蕭紅寫魯迅的書桌,也有這意思。不過以蕭紅的超高水平,一切自是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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