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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心中的地圖前行。 網上圖片
朵 拉
佇在十字街頭，心頭忐忑，不知應該如何做出最佳選擇？
每個選擇都可以是對的，卻也可能有錯。不論走往哪個方向，都不曉得路上將遇到何事或何人？左邊有路，右邊也有，前面是路，後面也是，究竟朝往哪條路前行才叫正確呢？一顆心游離失所，一雙腳趑趄不前，左右前後都為難，頃刻之間茫然失措，到底我，應當何去何從？
終究得走下去，站在街頭一直等待永遠不會有結果。可誰亦無法代為決定，咬咬牙，朝自己認為最美好適當的那路上去，帶著一堆問號兢兢業業往前走，未來是否如意如願？雄心和抱負能否完成？眼看風光明媚絢爛多彩宛若植滿艷麗鮮花的路，行行復行行之後，再優美的景致，多芳香的玫瑰，至終變得普通尋常。時間不斷淘洗人的記憶，經一番長途跋涉，便為當初的選擇後悔、痛苦，甚至遺憾。總以為初時另選一條路，肯定換來無怨無悔的快樂。
事實是不管哪條路，沒有誰不是在得與失、成與敗之間浮沉和掙扎。縱然所有的選擇皆自心所願，然而，一旦出現苦楚和悲傷，不肯自己負責，下意識推諉成被逼。
是誰強迫？情勢？或人？再不甘，再不堪，該擔當的也非他人。無奈之餘，只好苦笑感慨：為何人生必須有選擇？美國詩人弗羅斯特在《未選擇的路》早就告訴我：黃色樹林裡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但我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它荒草萋萋/ 十分幽寂/ 顯得更誘人/ 更美麗/雖然在這兩條小路上/都很少留下旅人足跡/雖然那天清晨落葉滿地/兩條路都未經腳步污染/啊！留下一條路等改日再見/但我知道路徑延綿無盡頭/也許多少年後在某個地方/ 我將輕聲嘆息將往事回顧/一片樹林裡分開兩條路——/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恐怕我難以再返回。
不盡人意，對或錯都已無法回頭再來，時刻提醒自己，一開始就得謹慎小心。從沒想過有迷路的時候，性格具有迷糊而膽小的弱點，每次出門之前，用心努力做了最周全的規劃和準備。聽著頗具安全感，行李和心理的負擔卻比同團的別人來得更沉重不堪。這次僅只是偶爾的衝動，小心翼翼的我居然迷了路，並獲得衝動永遠帶來的同一結果後悔和懊惱。
宿處附近是個小公園，旅遊車經過時，一園碧綠蒼翠的茂盛大樹，在陽光和月光下發出誘人的光彩。人站在枝椏向四面八方伸展的大樹下，得到的庇蔭宛若被人疼愛和保護，開始想像在被陽光過濾的樹影下悠閒漫步的美好。好奇追問導遊，他聳聳肩膀，輕描淡寫，不過是住宅公園，很一般，不出名，更沒旅遊團特地到那裡觀光。
「那些樹，那些是什麼樹呢？」我被那深碧淺綠的濃蔭深深地誘惑了。
「啊！荔枝樹。」導遊說：「現在不好看，要等果實成熟才叫漂亮。」
一樹亮麗的艷艷絢紅，襯著繁茂的青翠葉子，光是想像也感覺那耀眼對比的燦爛奪目。
年輕時外出旅遊，幻想將所有聞名景點都走完才甘願，倘若時間不足，起碼拍幾張照片作為紀念也是好的，至於那聞所未聞的地方，不放心上。
假如那小公園有一棵當年進貢給楊貴妃的荔枝樹，身份便又不同；可是無名小公園在車子走動時紛至沓來的深翠淡綠，恆在心中徘徊不捨離去。
離去的早上，導遊安排吃早點，交代十點鐘從酒店出發去機場。行李早已收拾，簡單早餐吃過，念頭一生，壓抑不下，自個兒溜出去。感覺是宿處向左拐彎，走兩分鐘，見交通燈過對面往右直行便達目的地。這一張是每天旅遊車出門和回酒店時，我暗暗在心裡畫的地圖。
車子很多，空氣頗髒，熙攘擁擠的行人擠著肩膀，電單車得理不饒人，貼著耳邊呼嘯而過。為自個兒安全起見，幾次都貼著牆走路。路兩旁擺賣古董和玉器的販者一見人經過，急忙招呼：「看一看吧，看一看，是好東西呢！」
不敢停下，擔心遇到糾纏不清的人。依循心中的地圖走，過了交通燈步行十分鐘後，心中的公園仍未出現。停在一服裝店問售貨小姐：「我要到種滿荔枝樹的小公園，你知道怎麼走嗎？」
售貨小姐以奇異的眼神看我：「這兒沒這樣的公園。」
我目瞪口呆。每天路過，一個星期來看得清清楚楚，她卻說這公園不存在？
她叫喚同事：「小王，這小姐要找植滿荔枝樹的公園，我們這兒哪有？」
小王點頭：「你搞錯吧？」
看腕表已九時二十五分：「那沒關係，我要回雅士酒店應朝哪個方向？」
兩位小姐面面相覷：「這裡沒有雅士酒店。」小王轉頭問同事：「你聽過嗎？雅士酒店？」兩個人一起搖頭。恐懼浮上胸間，開始發冷，腦海一片空白。十點鐘一到，旅遊車等不等我呢？飛機不為遲到的乘客延時起飛吧？
「你們─你們─不要嚇我。」一句話，我分三段說出來。
「真的。」語氣誠懇：「這裡沒荔枝公園，也沒雅士酒店。」
「那我每天經過的公園……還有，我究竟住在什麼地方？」她們回答不出我的問題，以同情的眼光注視我。
「我現在應該怎麼辦？」話語裡顯示出手足無措，惶悚的我哭了。
「喂！怎麼啦你？」和我同住的團友過來叫我。
然後我就醒來，摸到淚濕的枕頭。
「待會兒把行李拿到門外，就回家了。」團友沒追問我哭泣原因，她以為我想家了吧。
幸好是夢中迷路。循著世俗的眾人足跡，縱然淺薄鄙陋或庸碌平常，卻才是安全所在，任性妄為的下場是對自己的傷害。
年輕歲月裡首次出國旅遊，做過這樣一個充滿警惕性的夢，膽怯的人更加膽小，往後日子果然平安無事，生活平淡無奇。只不過因此不知道什麼叫「意外的快樂」罷了；從此再也沒有心裡畫地圖這回事。
走過大半生，多數人對自己當年選擇的路，萌茁後悔的苗。
最近有朋友在將近退休的年齡，選擇改換工作環境。我詫異他難道不擔心莫測的未來道路崎嶇曲折嗎？本來日子安靜，生活穩定。許多人爭先恐後，前赴後繼，願意以一生來換取的，他已獲得，如今他逸出常規，打算離經叛道。
一條路的選擇是另一條路的捨棄呀。
「你捨得嗎？」在我的問題的背後是欽佩。
他沉吟，然後說：「要離開，確實有許多牽掛，但要是不走，我的一生，就這樣過去了。」
放下就是獲得，多少人因為放不下，結果寸步難行，最後讓後悔的幼苗長成蒼天大樹。
朋友決定走向不同的人生旅程，我衷心祝福，對他即將要去尋找全新人生的勇敢，我滿心羨慕。
看著自己開車的朋友，漸行漸遠的車影，我真想，再一次，在心中畫張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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