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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時期2.0》觀後感
譚孔文將《體育時期2.0》稱為 「文學音樂劇場」,不僅提示原著是文學作品,而且預告舞台呈現更多的是藉助文學敘述方式來完成。而音樂更是《體育時期2.0》重要的表現手段,演出不僅有許少榮填詞、劉穎途作曲的七首歌曲,而且襯景音樂和音響貫串全劇,烘托演出的整體氣氛,極大地影響著人們觀劇的情感起伏與變化。 ■文:林克歡
文學與音樂
文學敘述藉助文學符號,其他人物、場景,均訴諸讀者的想像;戲劇通過活生生的演員表演和佈景、道具、服飾、燈光、音響的綜合呈現,直接作用於觀眾的感官。在《體育時期2.0》中,情節因素被壓縮至似有若無的地步,人物講述自己的思緒與所作所為,而不直接呈現在舞台上。不是蘋果在卡拉OK廳暴打韋教授,貝貝後來參與打砸韋教授的汽車,奧在日本京都坐禪學習打鼓……均發生在戲劇場景之外,統統由角色/演員的敘述加以交代。整台演出猶如有音樂襯景的讀劇,主要訴諸觀眾的聽覺與想像,而非觀眾的視覺與聯想。
編導者蓄意降低戲劇場景的時空確定性,把過去與當下、香港與京都、現實事件與心理事件,放在同一個層次加以敘述/呈現。在敞開的舞台上,不規則地擺放著桌、椅、鋼琴、鼓架,散亂地堆放著各種書本。燈光幽暗,人影綽綽,局部光下脫離時空限定的不完整場景,恍若生活切片,如夢如幻。夢境、幻境無法談論,任何訴說夢境、幻境,都是在編造故事,都是企圖給多重、錯亂、零碎的夢境以敘事的形式。對《體育時期2.0》的觀眾來說,舞台呈現的視聽形象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在現場所產生的印象與感受。
缺少實感的青春敘述
依照日常經驗加以衡量,縱然現實生活中可能存在不是蘋果這樣的女孩,作為乖乖女的貝貝,也不大可能死心塌地地與不是蘋果成為莫逆之交,尤其是在不是蘋果與貝貝的男朋友政、貝貝所崇敬的黑老師發生曖昧關係之後。在我看來,與其將貝貝和不是蘋果當作一對情投意合又性格迥異的少女伴侶,不若將不是蘋果當成貝貝某種內心慾望的外化。青春的溫柔與暴烈,化作一人雙身的敘事策略。溫柔所掩蓋的狂野與暴戾,暴烈所潛含的憤懣與恐懼,將想像的罪的流惡、罰的深淵,化作一半是夢魘一半是遊戲的青春的訴說。
詩人喜歡說青春是最古老的美學演出,而劇場本來就是詩人的白日夢。在夢中,我們既是演員,又是觀眾:既是青春鋪排的情節,又是青春呈現的劇場。打動人心的音樂劇場,帶來直覺與愉悅,不亞於現實世界本身。遺憾的是,無論是小說原著還是劇本的改編,對青春的展現更多是一種理性的主觀設計,缺少生活的實感。青春不是一種中立的概念,其中涉及不同年齡段和來自不同階級、不同階層的青少年,包括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訴之不同的文化想像。離開對特定生活方式、特定青少年個體或群體的形塑,其意義與價值均無從得知。
另一個存在較大提升空間的,是音樂、音響的處理。事實上,整場演出最具感染力的,是音樂對觀眾情緒的衝擊。被沖淡的情節,被孤立處理的場景,都難以誘發觀眾去思索青春的亢奮與激情,揮灑與浪費,慾望與挫折,青春在歲月中的成熟與在歷史中的定位。音樂卻可以不理會任何確定性的苛求,向我們揭示若幻若真的往事、境遇與未來。或許,節奏動盪、激烈、喧囂的搖滾樂更適於表現當代青年反叛的性格與噪動的心緒,也較遊走於台上台下的「閒遊者」,更能溝通舞台與觀眾的情感交流。
注重本土文學創作
譚孔文是少數幾位長期關注本土文學創作的編導者之一,多次將本土作家的作品搬上舞台,包括:劉以鬯的《對倒》、舒巷城的《鯉魚門的霧》、董啟章的《體育時期》等。我在香港、北京先後兩次觀看了《鯉魚門的霧》的現場演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滿台輕盈飄蕩的白色薄塑料膠布,時而化為海浪,時而翻動成霧,將沉入歷史深處的香港早期史,重新鋪展/建構在觀眾面前。歷史翻過的一頁無法再來,舞台卻可以重新書寫。在浪人劇場的舞台上,潮漲潮落,霧起霧散,承載著舒巷城無限眷戀的鄉土情懷。筲箕灣的浪,鯉魚門的霧,逐浪翻飛的海鷗,水上人家的小艇和鹹水歌……牽動著歷史過來人的心緒。儘管編導者運用了多種舞台手段:人偶同台,整場人與角色同台競技、配合無間,物件(輪船、小艇模型)的單獨表演……整台演出卻顯得平實、明快、深厚,其關鍵就在原著深厚的情感底蘊與舞台主人翁——梁大貴的精心形塑。
在大量水平不高的編作作品充斥其中的舞台困境中,改編優秀的文學作品,站在文學的肩膀上向前邁進,可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希望能見到譚孔文和浪人劇場有更具歷史感和人文關懷的佳作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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