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柳絮 。網上圖片
袁 星
春夏時節，栽有柳樹和楊樹的地方，片狀、團狀抱著的白絮脫離枝幹，隨風飄揚。樓上、院中、街巷裡，到處隨意逍遙。它們柔軟輕盈，步行經過的響動，便能將其吵醒並掀帶起來，隨人而去。
楊絮和柳絮盛開時，碎絮有大有小，漫天飛舞。如果心情舒暢，看到這輕飄飄的白絮盛開在空中，詩情畫意瞬間被勾勒出來，無須遐想，這便是一幅韻味高雅的自然美景！假如恰巧心情煩躁，遇上這番景象時，這種亂絮橫飛的場面渾濁視野，碰撞肌膚，觸動思緒，闖撞鼻腔，塞癢呼吸，自會讓人加倍憤懣。
古人筆下的楊絮或柳絮，喜惡之情和褒貶之意深藏其中，觸景生情之作大抵也分這幾種情形。這些白色纖細的輕絮被作者給予情感，寄放在歷史的空間裡，像一條永不乾涸的溪流，從古流淌至今乃至後世，留給世人煮茶品評。
寫絮的詩詞，以寫柳絮的居多。柳絮通常盛開在二三月份到四五月份之間，比楊絮出現稍早。唐宋詩詞之中，點出楊絮、柳絮綻放時間的詩詞，寫得比較經典的當屬唐朝薛濤的《柳絮》詩。「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在薛濤筆下，楊花是開得比較早的。與薛濤所見相似的，還有唐朝的李中。他的《柳絮》不僅出現在「二月」，「花絮」亂飛的景象更是非常類似。「年年二月暮，散亂雜飛花。雨過微風起，狂飄千萬家。」在有些詩詞作者筆下，柳絮飄飛的時間要晚一些。唐朝大詩人白居易和孫魴的「花絮」都是開在「三月」的。白居易在《柳絮》中寫道：「三月盡是頭白日，與春老別更依依。憑鶯為向楊花道，絆惹春風莫放歸。」孫魴的《柳絮詠》則寫道：「年年三月裡，隨處自悠揚。雨過渾疑盡，風來特地狂。入花蜂有礙，遮水燕無妨。苦是添離思，青門道路長。」不品評詩詞的意境和韻味，單看各地和不同年代楊柳花絮的盛開時間，即很值得我們回味。這其中的許多「二月」和「三月」，都應該是準確的。各地楊柳絮漫天追逐嬉戲的時間點不同，方見這些詩詞作品的真實性和差異性。
描寫楊柳絮形態、姿態的詩詞，描摹傳神的較多。在我眼裡，這些白絮無處不到。以前，我的家鄉很難見到柳絮和楊絮。最近幾年，我們這兒早些年才栽養起來的那些柳樹和楊樹已經長大，春夏季節白絮亂飛的情景一年比一年壯觀。鄉親們對這些白絮的態度，顯然很反感。母親說這些絮總往鼻子裡鑽，一旦鑽入鼻孔就癢得難受。還說它們落到莊稼秧上就像蜘蛛網，纏得嫩芽都長不旺。
在詩詞中，楊柳絮的褒貶待遇好於現實，在很多情況下都被看作是春夏季節的優美點綴。唐朝詩人羅鄴在其《柳絮》詩中道：「處處東風撲晚陽，輕輕醉粉落無香。就中堪恨隋堤上，曾惹龍舟舞鳳凰。」輕飄飄的「醉粉」，隨風撲向晚陽，這場景，該有多美！「無風才到地，有風還滿空。緣渠偏似雪，莫近鬢毛生。」雍裕之的《柳絮》詩把這些白絮比作「偏似雪」和「鬢毛生」，雖然不太貼切，卻非常形象和傳神。我家後面七八米處的路口，有一棵十幾米高的粗大楊樹。楊花盛開楊絮飄飛時，附近的院落和巷道裡，凡是避風和低窪的地方，那些白絮都一小團一小團聚集到一起，堆成堆連成片，黏附摻雜，牽扯不斷，足見「緣渠偏似雪」的詩句所述非虛。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借史湘雲身份寫的《柳絮詞》，也很精妙。「豈是繡絨殘吐，捲起半簾香霧，纖手自拈來，空使鵑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單從曹雪芹用的「繡絨殘吐」、「半簾香霧」、「鵑啼燕妒」這些詞看，當時柳絮落處的景致，已然美至極致！
詩詞中的楊柳絮，不光景美，還是作者寄托情感的媒介。甚至可以說，幾乎所有詩詞都是作者由感而發。號稱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北宋名家蘇軾在其《蝶戀花．春景》中感嘆：「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才華橫溢的蘇軾，沒把筆墨刻意停留在柳絮的形態描畫和飄落情景上，只一句「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便奠定了其文末那個「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的情感基調。在《蝶戀花．春景》中，「柳絮」是蘇軾用來寄托和抒發情感的。「枝上柳綿吹又少」可以看作是前面的花、小青杏、燕子、水、人家和後面的情感描寫的轉折句。雖然只有七個字，雖然只是些柳絮，卻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
在眾多借柳絮言情的詩詞作品中，有一個虛構人物的《唐多令》不得不提。「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歎今生，誰拾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林黛玉睹物思情，由隨風漫無目的飄飛的柳絮想到無依無靠的自己。「漂泊亦如人命薄」和「嫁與東風春不管」這兩句看上去是寫柳絮，實際上林黛玉是以柳絮自喻，寫自己的哀怨與無助！
在我看過的關於楊柳絮的詩詞作品裡，無論是側重場景描寫的還是側重抒情的，無論是褒揚的還是貶斥的，都不在少數。卻沒見到過真正如實、準確地評價過這些「白絮」所釀「絮災」的作品。
詩詞中的楊柳絮讓人著迷，現實中的它們卻常常被視為災難，難以與之共「舞」。這些白絮輕盈雜亂，可以隨著呼吸進入鼻腔。栽養楊柳樹多的地方，飄絮盛季，白絮漫天，對其過敏的人群更是避之不及。我對這些白絮不過敏，但仍不太願意在絮天出行。絮天出行，頭髮上、衣服上、脖頸上，與碎絮總是糾纏不清。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