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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占卜測字的情景。
──趣談清人占夢測字與生育
文：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 盧嘉琪
古語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養兒防老」，反映出中國人對生育的重視，也形成多姿多彩的生育文化。生育兒女一直是中國人的個人理想，乃至對家庭和社會的責任。然而在現實生活中，生育並非易事，古人於是通過各種方法解決求孕、生產宜忌、子女數目等生育問題。
清代流行的占卜書籍中，不乏教人從生活中為胎產事情占算。舉凡日常之中有意無意發生的事情，或生活中經常接觸到的事物、或幻想到的東西，也理解為產育事情的預告。例如周履靖《占驗錄》記載從燈花看產孕的預言：「燈乃一家照鑒之主，開花結子，吐焰噴光可知。……中結花如菉豆，主有酒食，孕則生貴子」。又如據後人輯《郝蘭皋夫婦年譜》記載（按：郝蘭皋夫婦指王照圓（1763-1851）與丈夫郝懿行（1757-1825），王照圓生兒子應虎時，家中玉蘭一株，是年花後蒂落，於榦末結一果實。懿行父親認為，照圓字瑞玉，懿行字蘭皋，恰巧就是「玉蘭」，所以是生孫的徵兆。由此可知，花開花落本是生活中常見的事，然在古人眼中也可視為產育的吉兆。
清人又常利用占夢和測字等方式，推算子嗣之有無或生男生女。清代《閱微草堂筆記》認為人會產生四種夢，包括「意識夢」（思念事物而見之於夢）、「氣機夢」（預言禍福的夢）、「意想歧出夢」（人在恍惚間幻想出來的夢）、「氣機旁召夢」（仙物出現於夢中，預告吉凶）。無論是何種夢境，都具有一定的預知能力，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反映了人心裡渴求的東西。
先秦時期已有人利用夢見的動物推測產孕事，最著名者莫如《詩經．斯干》云：「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大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後人稱懷孕為「夢熊有兆」，就由此而來。為何以熊來比作有孕的徵兆呢？這其實與傳統性別觀念有關。《御纂詩義折中》認為：「熊羆陽物，在山而強，故為男子之祥；虺蛇陰物，穴處而弱，故為女子之祥。」熊羆屬陽，活動於山中，是生氣勃勃之物；虺蛇屬陰，常躲於洞穴之中，這正代表了男強女弱的觀念，於是夢見熊羆乃生男之預兆，夢見虺蛇則是生女之兆。清代流行的夢書時有提及夢到動物為生男的徵兆。《新鍥徽郡原板夢學全書．夢牛字六畜》云婦人在夢中見到龍、蛇遶身、蛇鳥入懷、趕羊來家等，主生貴子。《夢林玄解．飛走部．六畜》稱，夢見人饋羊是陽剛之象，主生男之兆；夢黃鵠高飛是奮陽衝舉之兆，亦主生男。
清人年譜中不時有夢見動物而生下男子的記載，例如陳鵬年（1663-1723）母親羅氏懷孕時，曾夢大鳥夾一青衣童子至（事見《陳恪勤公年譜》）。葉希曾（1672-1750）母親孫氏曾夢飛鳳入室（事見《誠齋公年譜》）。曾紀芬（1852-1942）稱曾夢見某處產一麒麟，往視之，似見一隻小獸在小箱中，她認為此夢主祥瑞，又翻查夢書，得到「名聞天下」的解釋，後來果然生下第三子其杰，取乳名「祥兒」（事見《崇德老人八十自訂年譜》）。動物是自然界的一員，不同的動物雖有其特質，但其共同之處均是充滿生命力，所以夢境裡見到強壯的動物時，容易令人聯想為生子的吉兆。
至於測字占卜，測字亦作「拆字」，「拆」的字義中就有分析、推測的意思。有人認為測字本是文人的一種遊戲，不知何時開始成為占卜之法；亦有言是源自纖緯的文字部分。無論如何，測字的奧秘在於測者洞悉問者的心理，再配合落筆時周遭環境，或字體如何，令測字者有所推敲。清人因此常借助測字之法，為準父母推算腹中嬰孩的性別。以下是一則有趣的事例：
「一人書元字問六甲：『男女何居？』余斷曰：『二八之形，巽卦之變，生女無疑。』復以問他相字者，則不察字理，輒曰：『生男。』至分娩，果產一女。」一人將云字問男女，余曰：『生男。』復以問他相字者，則用吾前效應曰：『生女。』至分娩，乃一男。其人復來問字理，余曰：『元乃乾健之體，四德元為之首。兄之所娠又係頭胎。況兼三筆寫成，可作兒字，故知生子無疑也。』其人問：『師曾斷此字生女，弟遂寫此字求數；因復以問於貴同道，彼亦斷女。何故卻生兒子乎？何故師所斷與前異乎？願聞其說。』余笑曰：『夫一字之來有一字之機，彼人烏足以語此！蓋前一人之元字中，二橫如橋，字乃四筆寫成，數屬偶，故生女。兄所問之元字，頭昂昂藏，字乃三筆寫成，數屬奇，故生男。奇偶尚不清，曷為乎測字哉？邵康節先生曰：「字同事不同，不宜此而宜彼；事同字不同，倏變吉而變凶。」此之謂也』。」（程省《測字秘牒》）
文中提及兩個問字者皆用「元」字測男女，一個推算生男，一個卻生女。同一個字有兩個不同的結果，原因與中國傳統的數字觀念及問字者的落筆有莫大關係。其中一個元字用三筆寫成，「三」屬奇數，故生男；另一個元字以四筆寫成，「四」屬偶數，故生女。蓋因中國傳統陰陽學中往往以「天」、「陽」、「日」等觀念代表男性，又以「地」、「陰」、「月」等觀念代表女性。古人有「陽數」和「陰數」之說，《周易．繫辭》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又清人張必剛《濬元》云：「數從一而十，則奇數陽也，偶數陰也。」一、三、五、七、九是「天數」，「天」與「陽」相配，故奇數為陽數；二、四、六、八、十為「地數」，「地」與「陰」相配，所以偶數為陰數。由此推測生男生女，可見測字者心思縝密，並對中國傳統文化了如指掌。
有關清代測字書籍中所記的故事，非常有趣，雖然用今日邏輯思維可能有另類的解破。但以文字遊戲視之，加以思考想像，亦不失為一種樂趣。例如有以『子』字問男女，周亮工（1612-1672）《字觸》云：「一個丫頭，非女而何？」又有人用『萱』字產期，周亮工言：「再遲廿一日方生，蓋廿在頭，一字在日上，目下一字頗長，為生字腳，故也。」又斷言孕婦會生女，蓋因「萱字艸為母，此女極易生長。他日必為人母。」也有無子者，詢問子嗣有無，龔煒《巢林筆錄》云：「孤而無子為瓜，豈吉兆歟？」
從這些事例所見，測字者對字理有高度的鑽研，而且解字時能引經據典，皆為飽讀詩書之學者，並非泛泛之輩。問字者則有意識地提出一些與男嗣有關的字，希望測字者能推算出生男的結果，自我滿足一番。雖然許多結果都是事與願違，但卻表現了中國人對男嗣的普遍渴望。（本文及圖片由城大中國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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