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你點燃的不是煙，是親人心頭的痛。 網上圖片
王 珍
第一次相見，你遞給胖子一支煙。我緊張地盯著胖子。還好，胖子雖然不太堅決但終究還是婉拒了。你細心地替我的茶杯裡兌滿水，看我像水牛一樣快速喝乾了，你又替我加滿了，然後走到你家中的「吸煙區」吞雲吐霧去了。走開之前，還關照一句「記得給她加水。」短短數語，掩飾不住機智、幽默、友善和細心周到。阿餅，你是一位很有親和力的大哥呵。
「性格、人品，什麼都好，唯有香煙戒不了……」妻子紅很無奈的一聲嘆息，勾起我的痛，那是若鈍刀割肉般的久久長長的痛……
N年之前，我也曾試圖勸我的一位同事小戴戒煙，或者是少抽一點。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受不了他的咳嗽比話更多。可是，小戴很瀟灑地淡然一笑：頭可斷，血可流，煙不可一日不抽！就這樣，一直是我勸我的，他抽他的。我的友好之意以及吸煙的種種危害他也許比我更清楚，當然，我相信他的家人親友的勸戒力度肯定是強於我幾百幾千倍。但和煙的魅力相比，所有的道理都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其實，除了抽煙這事兒毫無迴旋餘地之外，小戴也並不是那麼冷血固執之人，和阿餅、胖子一樣，通情達理，極具人情味兒。
記得有一天早上，他風風火火衝進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放下拎包就開始撥電話，一副情意綿綿狀：「怎麼樣？一定是哭了吧？唉，咋晚的那場球……」他細語款款、溫情脈脈地一直絮叨了大半個鐘頭。和我平日對他的木訥印象完全不同，這位五大三粗的男人對一位和他一樣迷足球的女孩竟生出如此憐香惜玉之心，還會說那麼一大堆和風細雨的話去安慰「愛哭的你」。我忍不住調侃了他幾句，他只是傻乎乎地笑，好像把所有的話都和「知音女球迷」說完了，再沒有多餘的話了。
有時，他去採訪球賽，會對地球人都知道是球盲的我說：「走，一起看球去！」
我說：「不去！」
他說：「為什麼呀，人家出錢都買不到票呢，讓你白看都不去？」
我說：「因為我不懂，看個球啊？人家輸球我鼓掌，會被人痛打的。」
有時我也會和他說說我的版面上的一些事，我說想在文學版上開一個詩配畫的欄目，想叫「詩歌工廠」；他說，不如叫「音樂作坊」。我就採用了他的意見。
那時，他是報社的文體部主任，我是專題部主任，他酷愛體育，而我鍾情文學，我們各自做著自己喜歡的事。雖然也忙也辛苦，但很自得其樂。
之後我們都經歷了一場人事大變動。他的煙抽得更厲害了，話也更少了，只聽到他一陣接著一陣的咳嗽……
忽然，有一天看到他的座位空著，再沒有煙霧飄過來，想起似有些日子沒有聽到他連綿不斷的咳嗽了。去辦公室問他因何失蹤，被告知：肺癌晚期。立馬去尋問他妻子的手機號，撥過去詢問，說已經確診，但本人尚不知情。
約了幾位同事一起去醫院，故作輕鬆：「頭依舊，血也沒流，怎麼沒見你抽煙呢？」還是一樣淡然的笑，但話已經不同：「很不習慣不抽。每天一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去摸煙，但是一想到那種生不如死的痛，就再也不敢抽煙了。」然後，再三關照我回家告訴那胖子：「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再也不要抽煙了！」我說沒用，因為他還沒有感受到你的那份痛。他一反往日的和淡：「那是你不關心他！不在乎他！你太無情了！」……
後來的日子裡，他再也沒有說過「頭可斷，血可流，煙不可一日不抽！」那樣「豪情」的話，當然也再沒有抽過煙，可是，不管他怎樣地醒悟和反悔，經年間被他深深地吸入肺腑的煙，還是肆無忌憚地一刀一刀地砍向他，他的妻子告訴我們：「不是流血，是噴血……」
他走的時候，我們大家依舊叫他小戴，妻子人到中年，兒子剛上高中，親友無不唏噓感慨他的英年早逝，甚至癡癡地追問：「假如，一切可以重來，不知他的生命軌跡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他走後，我常常想起他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比起我對他的勸戒來分量要重得多，那真的是一種生命的呼喊！
從此以後，我看到親人、朋友點煙的手，就像看到一把刀，在我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切割，因為越是親越是好的人，那種殺傷越是強大。不管有用沒有用，我都想對阿餅、對胖子、對我的父老兄弟們說一聲：「你點燃的不是煙，是親人心頭的痛呵……」
當然，我的勸戒，也不再僅僅是勸人戒煙，也是在勸自己要放下諸多身外之物，如名利、職位、金錢，以及人和人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其實，我們更加容易看清楚那些煙民們對香煙的依戀不捨，看到他們揪在指間的那支煙，似乎要戒除他們唇齒間的那種癮頭是世間第一難題，而事實上，我們自己又何嘗是那麼輕易就戒掉一些隱性的癮頭呢？
生命中，總有一些看似重要的東西，常常讓我們難以捨棄，甚至讓我們像上了癮似地奮不顧身、樂此不疲，沉湎其中大有過把癮就死的豪氣。等我們想明白其實那是一些根本不值得用生命去交換的東西時，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太沉重的代價。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沒有歲月可以回頭。
曾經聽過一個小故事：一個苦者對一個僧人說：「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僧人說：「沒有什麼東西是放不下的。」苦者很執著：「可我就偏偏放不下。」 僧人讓他拿著一個茶杯，然後就往杯裡面倒滾開水，一直倒到水溢出來。苦者被燙到馬上鬆開了手。僧人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痛了，痛到痛不欲生無法HOLD住了，才不得不撒手呢，阿餅、胖子，還有你我？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