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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蚱。網上圖片
文:青 絲
古聖賢強調食須有道,將之列為文明與蒙昧的分野,若有人生食飲血,形同於獸,若是烹蛇吃蟲,則近於鳥。這一儀禮規範,至今仍在影響很多人的飲食觀念。就像不少人看到有人吃螞蚱,不僅不敢嘗試,還聲稱寧肯餓死,也絕不會動一筷子。
以螞蚱為食,並非今人一時嘴饞而萌出的創意,乃是古已有之。《清稗類鈔》曰:「山左食品,有蝗,有蚱蜢,食之者甘之如飴,每以下酒。」清代在華北、山東一帶,人們就已把螞蚱入鍋油炸,作為佐酒食品了。在此之前,漢末及唐代也屢有饑民以螞蚱為食的記載。只不過,被迫而食與主動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階段,這中間經歷了一個怎樣的演進過程,其實也不難考證——古人為防止蝗蟲過境啃噬農作物,多是用煙火驅趕,而螞蚱一經炙熟,就會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氣,令人饞涎欲滴——凡童年時代烤食過螞蚱的人,都會對那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異香,熟稔於心。
而且古人對於螞蚱的認識,也很感性。明代筆記《五雜俎》曰:「相傳蝗為魚子所化,故當大水之歲,魚遺子於陸地,翌歲不得水,則變而為蝗矣。」螞蚱被認為是洪水退去後,被遺留岸上的魚卵的孵化物,由於回不了水中,故生翅為蝗。這種浪漫聯想,也為人們吃螞蚱消除了最後一絲心理障礙。故到了清代,人們就「油炙蚱蜢如蝦」,如食海鮮般大吃特吃不說,還把一時吃不完的螞蚱曬乾,用於小酌時佐酒。
最擅長吃螞蚱的要數天津人,油炸螞蚱不僅是津門獨具風味的一道小吃,人們還把剛烙好的麵餅捲著油炸螞蚱一起吃,使之成為當地獨有的吃法。麵餅須用玉米麵之類的粗麵烙成,以其粗糲的口感,為這道美食增色。吃時若是再配二両老白乾,恐怕再沒有別的食物能如此喚起天津人心裡的夷懌之情了。唐魯孫的《酸甜苦辣鹹》介紹,民國時期,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先生聲稱只要有椒鹽螞蚱下酒,即使有人請吃俄國大菜也不去。從這段舊事,也可想見老天津人對螞蚱美食的推崇。
我幼時,也經常與夥伴到河邊的草叢裡捉螞蚱。敝鄉的秋天來得晚,要到新曆十月以後,草才開始枯黃。螞蚱在枯黃倒伏的草叢裡很難藏身,看準所在的位置,一撲一個準。而且這個時節的螞蚱也最為肥壯,尤其是母蝗,肚子裡滿是卵,用細鐵絲穿了一串,折去翅膀放到火上烤食,香美不可言。若是用新研的椒鹽粉調味蘸著吃,更是神仙不換的享受。
我昔日聽母親說,她幼年在農村鄉下,捕得螞蚱,也是放到灶上用火焙酥而食。再往前追溯,清人陳鼎的《滇遊記》亦記有嘉道年間的西南一帶,「男婦小兒,見草中有之,即歡笑撲取,火燎其鬚與翅,嚼而吞之」。可見以螞蚱為食,在南方也是有傳承的。只可惜,我早聽說廣西的一些少數民族有醃酸螞蚱這道特殊食品,卻一直無緣得嘗,引為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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