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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盛開的蓮花。 竇希偉 攝
文:陸 蘇
小村如蓮。天地如徽宣。
小村在山裡,像上天捨不得示人的珍愛寶物,山重水複地藏了又藏。
小村形制古典。如蓮花花瓣的山巒層層環擁,擁著花芯上的千年古寺,寺裡的觀音菩薩正好坐在蓮花座上。隔著花樹,隔著山道彎彎,村舍三三兩兩,鑲嵌在綠幽幽的田間、地頭、坡上。村民們在木魚聲裡插秧割麥,老牛小羊們在誦經聲裡安靜吃草,如散養的村落。
也許小村是一隻蓮花形的碗,裡面盛著這世上最貴重的東西,最清甜的空氣,最好喝的白水,最好吃的青菜,還有最親的人。
也許小村是一隻蓮花形妝奩,裡面藏著生命裡最美好的記憶,嫁娶的喜糖,滿月的銀鎖,花好月圓的書信,四世同堂的相片。
在小村,過的才是日月光陰,過的是農曆上的日子,過的是二十四節氣。在這裡,時間似乎總是比山外的要慢幾拍,它們順著瓜藤慢慢滑墜,跟著菜秧漸漸青碧,隨著晨霧緩緩散去。在這裡,總有那樣的恍惚,村裡一日,世上千年。
每一個村裡人都是柴灶裡的飯菜餵大的,最本真的味道,會一直留在舌尖上,就算他日面對滿漢全席也不會忘記。炊煙是家家戶戶的深呼吸,也是農家對上天一日三次的感恩供奉。炊煙也是灶王爺的天梯,每年年底牠都沿著這把獨家專梯去天上向玉皇大帝稟報人間的年景。
哪一家有紅白事都是全村人有事,全村的碗筷、桌椅都齊聚事主家成席,全村的巧手女子勤快男人都不等召喚就去事主家幫忙,買菜、下廚、上菜、洗碗,和在自己家幹活一樣自然妥貼。一個村莊就是一個家。
一如莊稼的輪迴更替,總有晨曦般清新的孩子突然來,總有月光般溫潤的老人遽然走。欣喜和傷感,總是瀰漫在柴米油鹽的角角落落。生和死,在這裡只是隔了一個離別,只是隔了從堂屋到山上的距離。
會教書會繡花的奶奶,會做盤扣會燒好菜的外婆,俊朗會開車的爺爺,剽悍愛打獵的外公,他們都住在山上了。想著,也許爺爺會開車帶著他們去遠遊、外公會帶著他們去野餐,也許男人們抽煙喝茶時,奶奶插花外婆燙酒;想著,反正那個地方我們最後都要去,就如一個在水裡游泳的人總要上岸,心裡的難過才稍稍好過些。
每年都有好些祭祀的日子,每家都會為故去的親人做一桌好菜好飯,上香點燭地請他們回家吃飯,並接受子孫們思念的絮叨、孝敬的冥幣和迎送的跪拜。每年的除夕夜,就算是下雪天,村裡人也要步行去寺裡上炷頭香,點上一對蓮花對燭,感謝一年的平安過去,祈禱新的一年如意。新的一年,是被古寺大殿前一地亮了一夜的蓮花對燭引領來的。那樣的時候,天上人間,一團和氣。
小村處處有蓮。池塘裡有蓮,小溪邊有蓮,石臼裡有蓮,媽的名字裡也有蓮。
小村處處有美,在每一朵盛開的蓮花裡。在每一段蓮藕裡。在每一個蓮蓬裡。
我的小村,我的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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