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偉詩
從2011年起,敝欄一年一度客串兼差談國語歌詞,過去「國語」一番的包括〈下流〉(2011)和〈蓋亞〉(2012)。2013年,要談的國語作品是張震嶽的〈跑車與坦克〉。
近十年間,台灣創作歌手張震嶽總共只發表過《OK》(2007)和《我是海雅谷慕》(2013)兩張唱片,堪稱十年磨出一刀一劍。全新大碟《我是海雅谷慕》較諸城市得來又帶點原住民音樂色彩的《OK》,所關注的課題更大,包括人與世界、自然與環保、鞭撻台灣東海岸的發展規劃、世俗「向錢看」的主流價值觀等等。「海雅谷慕」四字原是張震嶽在阿美族的原住民名字和父親名字的結合,《我是海雅谷慕》大走慢活、返璞歸真、反思生活的路線,先後發表了〈破吉他〉、〈走慢一點點〉、〈別哭小女孩〉、〈我家門前有大海〉,還有今回要談的〈跑車與坦克〉。
華語流行音樂世界,其實也有大量作品,對於現代異化勞動和高度資本主義發展有所省思。粵語流行歌曲中,就有大家耳熟能詳的My little airport〈邊一個發明了返工〉(2009)和李克勤〈挨風科〉(2010)等。2013年,張震嶽詞曲的〈跑車與坦克〉乾脆單刀直入,將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的生活對舉──「女人手裡的花 男人肩上的槍 女孩一臉瘦巴巴 男孩一臉驚慌 坦克壓過原本是熱鬧的街 異國的士兵帶來糧食和水 毫無未來的百姓已經厭倦 已經厭倦 不想再流淚 女人整型做臉 男人刷卡付錢女孩不想上學 男孩只想玩 跑車壓過原本是落沒的街 政客和商人帶來經濟起飛 酒足飯飽的胖子已經厭倦 只想減肥」
〈跑車與坦克〉的首段,描繪了第一世界或城市中男女的外觀,女的捧著花、男的有槍傍身,好像電影海報般的俊男美女。鏡頭一轉,異域女孩卻瘦骨嶙峋、男孩又生活在不安之中。原來因為戰爭,坦克入侵某些相對落後的地區,第一世界的人帶來糧食和水,也帶來生活的不安穩,使得本已資源匱乏的村子,陷入絕望與恐懼之中。那麼,同一時間城市人又在做甚麼呢,原來女的忙著根據都市塑造的女性形象來美容整型,男士付錢即可。表面上,來自城市的「侵略者」固然為村子帶來無限商機,同時也不知不覺間扭曲了原來的價值觀,且看以「酒足飯飽的胖子」為代表的成功模樣,最後生活窮得只剩下減肥。
這裡,〈跑車與坦克〉非常嚴肅地思考了所謂先進與落後、城市與鄉村、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之間的微妙關係。有時候,前者的進取可能引致難以想像的災難。以香港為例,剛於本年八月二十日,世界自然基金會(WWF)香港分會發表的生態足印數據顯示,目前地球正「出現了我們所說的『生態赤字』,我們在用的都是下一代的資源。」早在七十年代開始,人類已經開始透支地球資源。香港著名環保領袖更謂,香港城市的地球資源透支度,用金錢來表述,相等於月薪三千元(香港人均生物承載力只有0.03地球資源公頃),每月的用度卻達到驚人的四十七萬元(4.7地球資源公頃)!香港人欠下的債,原來一直是其他地區的人們在償還,如同我們所熟知的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之間的「買賣關係」。最可怕的是,地球先生愈發惱怒,我們也必須承受極端的嚴寒和酷暑、連綿暴雨等異象反撲。在不遠的將來,更估計會出現水源和糧食缺乏等嚴峻問題。於是,〈跑車與坦克〉的第二部分,乾脆由宏觀的角度出發,揭露世界資源向第一世界的嚴重傾斜──
「兩種不同世界 各自在另一邊 總是不得平衡 高低又歪斜 正義猶如謊言真理萬化千變 我們所相信的 埋在瓦礫堆 轟隆隆的炮聲 舞池裡的鼓聲 有人置身事外 有人沒有家 地球媽媽累了 發燒居高不下 你我卻為了利益 撕破臉」
〈跑車與坦克〉最後形象化地將頹垣敗瓦與紙醉金迷的世界,放在「地球媽媽」的角度觀之,她原來一直承受著苦難,高燒不退已久,紅塵中人還在狗苟蠅營。張震嶽坦言這歌與「反對發展台東美麗灣」密切相關,發展者不免串演著侵略者:「〈跑車與坦克〉裡面反思世界的不公平,有人飽受戰爭之苦,有人卻享受著尖端科技的物質世界。身為公眾人物,希望丟下一顆石頭可能引起一些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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