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哲學家、畫家李正天。記者何花 攝
哲學家、畫家李正天對美學有獨特的定義，美學不是漂亮學，是生命靈魂的自然釋放。他的作品執着地表現生命的善良和感動。文革期間因「李一哲事件」被打成「反革命集團首犯」過了十年牢獄生活，幸得習仲勳為他平反。近期，他的畫再次引起人們關注。他一直堅持用美的原則淨化心靈。流水行雲、盤根枯枝、怪石雜草都是他洞悉的重點，從對自然物的觀察獲得靈感，保持對美的感悟。
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何花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李正天特立獨行的穿着與大部分藝術家的形象給人的印象一致，一件白色長袍，既非中式也非西式，對此他時常自己也打趣自己，把這種衣服稱作「加長型中山裝」。「這樣的衣服老婆給我設計了20多套，做這樣的衣服為了防止駝背，因為一駝背就踩衣服摔跤」。為了紀念亡妻，他天天穿着這樣的衣服，特立獨行的風格一以貫之。
美學不是漂亮學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時，李正天就用自己的理解重新定義美學。在李正天看來，大美是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人的優性調節。美學不是漂亮學，美發端於感動，內心深處的善良表現為一些特定的情和態，就是美。美包括創造力，包括價值觀，還包括判斷力。李正天出生於恩施土家族山寨，從小生活中純淨自然風光對他日後的美學體驗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李正天作品的靈感來自思索世間萬物的根本關係及其變化，將自然物的線條走勢及紋理變化運用於書法繪畫中，從伸向天空的枯枝獲得草書筆法的走向，從石頭的紋理想到油畫的構圖。他一直重視對自然物的觀察，流水行雲、盤根枯枝、怪石雜草等等都是他洞悉的重點。
「美和醜是相對的，所以我畫畫的時候也不是無味歌頌，當人們都畫人定勝天的時候我畫了敬畏蒼天，我畫美好世界的同時也畫綠色的哭泣，我對一些不美好的東西是比較憂慮和痛恨的，也會強烈表現。」李正天說現在太少人關心生命的意義，快節奏的生活和功利性的思維方式讓中國人目前缺乏創造力。其實歸根結底是因為現代人日常生活中缺少了對生命意義的思索。「很少有人在晚上坐在路邊看看星星，下雨天聽一聽雨的聲音。形色匆匆中，感受不到生命的趣味。」有些國家民眾的創造力來源於人解放天性的優勢。 李正天說，研究美學和藝術的人會感覺很幸福，因為在生活中養成了發現美的習慣。
2005年，以李正天為總顧問的廣州美院團隊在日本愛知世博會中國館眾多設計方案中成功中標，李正天作為方案創意人領銜設計的中國館策劃採用雙曲螺旋的立體空間結構，將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科技結合，設計出了一個開放的「太極」作為體現中國特色的造型，在世博會上展現中國美。愛知世博會中國展館成為了人氣最旺的展館，吸引了566.78萬人次參觀。
中國館設計選取了人們熟知的中國文化符號：兵馬俑、三星堆、漢獸石雕、編鐘、活字印刷等。「中國館需要包含中國元素，但不能是簡單的羅列。」展館打破常規，不再是靜止的，過道有高低起伏和錯落，遊客行走其中可以體驗從不同角度觀看同一展品。「這是受了莊子的影響：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美是生命靈魂的自然釋放
採訪中，李正天講述了自己的油畫作品《黑太陽》的創作過程。文革期間，因「李一哲案」，李正天在一個礦場接受勞動改造，「我發現礦工們有特別堅毅的眼神，他們是處在最陰暗潮濕的環境裡，卻給他人和社會創造光明和溫暖。」勞改期間，正是因為一個工友的提醒，使得李正天及時脫離險境。但是不幸的是，後來他曾親眼目睹這個工友在礦難中被石頭砸死的情景。於是他下決心，只要平反第一個要畫的就是那些生活在陰暗角落卻給人們帶來光明的礦工。《黑太陽》中那個工人的眼神，正是深深烙印在李正天腦海中的那種眼神，裡面凝結了他對那段生活最深刻的體驗。後來這幅作品，被選為威尼斯雙年展的壓軸作品。「很多外國人讀懂了裡面的含義，因為人性是相同的。」李正天強調藝術作品要以真誠感動人。他是唯美主義者，但強調唯美主義並非完美主義。「人無疵不真，畫無疵也不真，追求完美，但不能搞完美主義。完美主義是完美的大敵，完美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
李正天的象徵主義藝術具有鮮明的當代性。他的以生命體為題材的油畫作品《生命九章》是以表現主義的手法，詮釋了生命的意義。這一系列作品包括有《混沌初開》、《千年沉睡》等。他的油畫深受象徵主義油畫大師的影響，特別重視色彩的精神性。象徵主義是一種具有詩意與哲理性的藝術，暗示、比興、寓言等都是象徵主義常用的方式。他的油畫作品《掙脫自我》畫面沒有鐐銬，只有一個巨大的陰影。之所以這樣畫是因為他認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人在任何艱難的環境中都要發現可能性，才是掙脫自我。《混沌初開》把人體置於宇宙的尺度中加以表現，作品充溢着一種天馬行空式的想像，充滿激情。李公明在《人類心靈史的形象展示》中品評這幅畫，畫面是立體運動的太極，把中國文化作為一種人文因素疊在時空中，在時、空、人之間，形成了一個磁力線極強的文化場。「李正天作品是一種獨白，也是一種對對話的尋求，自足而豐富的，雄辯而寧靜」。
反思民族心理 大美淨化心靈
李正天的藝術生命一直伴隨着坎坷、爭議甚至誹謗、謾罵，所以作品中充斥了濃烈的悲劇色彩和孤獨感。他的畫作大多色調暗沉，以灰黑和暗紅為基調，甚至讓人感到壓抑，主要內容多是心靈的形象展示。文革時期，李正天因「李一哲事件」深陷囹圄，後習仲勳為其平反。「習仲勳對平反是真誠的，徹底的。他真誠的對待我這個受過挫折的年輕人。把家裡電話號碼告訴我，與我保持聯繫。」當時，李正天和某軍分區司令的女兒談戀愛，那位老軍人對李正天懷有成見，不肯同意這門婚事，習仲勳親自做老軍人的思想工作，促成了這樁美事。李正天對此心懷感激。
「李一哲事件」在平反後一段時期內仍然餘波難平，一段時期內，李正天都是諱莫如深的話題。隨着習仲勳上調中央，李正天的處境又變了。八十年代末廣州美院評職稱，李正天申報教授，結果是不予討論；法國美術學院邀請的講座也不被批准。直到2003年，李正天被解除監控，但仍然不能公開發表作品。十年牢獄生活也讓李正天對民族心理有一定的反思，但他從未想過報復任何人。
「天地對萬物都很包容，我一直認為美來自寬厚和包容。仇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產生美。」如今，李正天對所有經歷過的苦難都早已釋懷。他的藝術同時也包含着對人類社會苦難遭遇的拯救意識，對蒙昧眾生心智的啟發意識，對人類心靈歷程的反省意識。李正天畫作一直忠情於仁愛、良心、真善、堅韌等品質的表現。作品《西西弗斯》講述了比愚公移山更堅韌的精神，「愚公移挖多一點山少一點，總有一天可以把山移走，而西西弗斯是沒有勝利把握的奮鬥，也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敢。」如今已經七十一歲的李正天仍然在磨難中堅持大步前進，以自己的方式探索和表現美。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