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 輝
也斯:你我身處「幽明」的「半途」,也許只有思疑這世界之玄暗,思疑這世界總有「不見」及「不可見」的一面,方始對存在的有限性了然於胸,因而無所畏懼而持續「越界」。不見一年有餘了,近日我漸覺所謂「致知」,總有其局限,而世界亦總有看不透的幽玄,當中或有猜不透的意義,有年有餘了,漸漸就覺得與你日近了。
在異域的河口,大概沒有中國式的客棧吧?灰雲後露出一絲藍天,好似灰雲會散開,藍天會展露,天地會再變得明亮起來。但不,過了一會,如果你再抬頭,依然會發覺自己身處一片灰濛濛,而一切都籠罩在絲絲細雨中了。也許還要多待一會,在這幽明兩界、河海相滙的地方,兩個人終會明白了:每個人獨特的性格決定了選擇的經文。
不見一年有餘的朋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將你的所見代入我的不見-彼得的經文是侯德靈的破碎的原稿,英潔的經文是戰火餘生的口述個案,蓮娜是世紀動亂標準淆亂中被遺忘的沉默作家無名小說,瑪姬的經文是印度歌舞電影,愛絲的是她亡友的遺作,那都是她們的經文。他們覺得應該從遺忘中拯救出來與現代對話、他們都願意投入而創造出有意義的東西-那麼,也請你容許我不厭其煩,述說我在「半途」的「可見」與「不見」,容許我執意述說自己的經文。
你在異域的山上俯瞰河口,由是見識了「所見」有限,當中時而幽玄,時而明亮,你我該如何追認秩序的未決定性?秩序又如何以狹義的知識形式逐漸成形?不見年餘的老朋友,在幽明的通道上,一切都彷彿是內在的非現成性,那是天地之始,亦是天地之終,「半途」的「可見」與「不見」,恰若《周易》所說的「既濟」與「未濟」。
你我俱在「既濟」與「未濟」的「半途」上,由是對天道或天命,始終保持了一種陌生的距離感和敬畏感,所以時時都思之疑之,要是一旦豁然貫通,還可以對眼前的此界或彼界有什麼追尋?「念道之無窮,而人之知能之有限」,是以人心不可測天道,道心所及的,僅僅是人道吧;你我都只有繼道、繼天,而不是同天、法道,那才是你我對「窮通理」的懷疑,你我的經文遠遠還不是天道同一。
《永嘉證道歌》的水月之喻,信是唱給「既濟」與「未濟」的半途之人聽:「一性圓通一切性, 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 一切水月一月攝,諸佛法身入我性, 我性同共如來合,一地具足一切地, 非色非心非行業,彈指圓成八萬門, 剎那滅卻三祇劫,一切數句非數句, 與吾靈覺何交涉?」
是以「所見不實,實存於所見之外。實存於所見之外,則見所不能見」,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在「可見」與「不見」之間思之疑之,不見一年有餘的朋友,我此刻猜想,這難道不就是處身於時間之流的全部視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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