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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花 。網上圖片
俞慧軍
記得那是一個姍姍來遲的春天。微寒的春風吹過清明前萬物甦醒的原野，除了絲絲垂柳和叢叢青蔥的冬青馱着春色走進季節的每一個角落外，其他一些植物彷彿仍在酣睡之中。迎春花微張着惺忪的睡眼，桃樹的枝椏上灑落着點點粉色的花蕾，冬眠的生命渴望着第一場春雨的滋潤。惟有那靈動的溪水沿着春天的脈搏在華陽山麓的溝壑間潺潺流淌，以一股不可阻擋之勢匆匆融入春的河流。棲息在顯露朵朵絨綠的草地上的鳥兒銜着春草箭似地飛向遠方，彩蝶與飛蟲也在懶散之中窺視着人間的春色，或飛舞或爬行，或棲息或隱匿，萬物之靈在春天的萌動與孵化中顯得楚楚動人。
車行魯西南山區，遠處的華陽山麓在初春午後的陽光照耀下顯得分外絢麗妖嬈，華陽山麓的樂清革命烈士陵園近在咫尺。陵園被層層疊疊的綠樹灌木叢覆蓋着，微風拂煦中便有啾鳴的鳥語傳來，更有陣陣花香和草木的芬芳沁人心脾。遠道而來的三位軍營戰友終在20年後相聚在華陽山畔。那個不眠之夜是令人心醉的，而黎明之前的期盼更充滿了愁腸百結。退役後我們曾經相聚漢水。那時我們約定去看望犧牲的戰友的父母親人，而第二次相聚竟然是漫長的30年後的那個清明前。真摯的守望是無法用時間來衡量戰友的情分的。這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期待，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杜鵑啼血」、「忠心報國」的思想滲入了我們這一代人的骨髓，也許不經歷那段歲月的人是無法理解這段延續了30年的情緣。有誰能用文字來詮釋心中惟有祖國的戰士的高尚情操。作為捍衛中華民族尊嚴的那場戰爭是無法以時間來沖淡記憶的，對祖國的忠誠是兒女之於母親的偉大情感。
我們緩步走進樂清革命烈士陵園，沿着石階拾級而上。肅立在革命烈士紀念碑前，此刻，陽光從蒼松翠柏的枝椏間，灑下細密的金線，掛滿紀念碑的四周，彷彿在向英烈們默默致敬。在烈士紀念碑前默立一個時辰後，便與兩位戰友邁着虔誠的步履來到革命烈士事跡陳列室；在講解員的引領下，我們便徑直來到犧牲的兩位戰友的遺像前。遠道而來的戰友止不住淚流滿腮，20年後的相逢竟加劇了思念的情感。站在烈士遺像前，那一幕幕，那一個個片斷便湧上心頭，腦海中浮現出兩位犧牲戰友生前的歷歷往事。那是入伍的第二年，我們所在連隊接到抽調5名戰士去南方邊境前線參加自衛反擊作戰的命令。同年入伍的戰友中，兩名中共預備黨員和三名團員身份的戰士被選中參戰。以後的日子，儘管與戰友失去了聯繫，但前線的戰報還是不斷傳到後方部隊。
我們期盼着赴前線的戰友早日凱旋。然而，在漫長的等待與期盼中，一個令人心碎的消息傳來，5位奔赴前線的戰友中，王強與李建國犧牲了。這個冬季對於我們不僅顯得漫長而且有令人窒息的感覺。失去戰友的悲痛是無法用言語表述的。朝夕相處的戰友最終安息在他們家鄉的革命烈士陵園中。記得也是清明前那個春寒料峭的日子，受部隊首長指派，我一人來到了這個魯西南山區偏僻的縣城，熙熙攘攘前來瞻仰烈士英魂的鄉親擠滿了這個本來就十分簡陋的烈士陵園。離清明還有三天，雨卻從早晨一直落到黃昏，淅淅瀝瀝的春雨夾着冰涼的風，使人渾身感覺難耐與寂寞。王強家兩個姐姐及父母都在縣城工作，家庭生活條件尚好；但李建國卻是李家獨子，父母的掌上明珠，失去兒子的悲痛使兩位老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幾個山東籍的戰友來徵詢我們的意見：他們準備認李建國父母為乾爹乾媽，決定終生贍養英雄的父母。而李建國的父親原擔任一個村的黨支書，失子的悲痛使這位老黨員更加堅強，他承包了數百畝荒山，種植了各種樹木，與老伴相依為命食宿在華陽山畔的一個小山崗......
當我們在30年後見到李建國父母時，這兩位老人的兩鬢早已似雪花般斑白，但身子骨卻十分硬朗，年逾古稀的老人還能在山上像小伙子一樣巡山護林。我們暗暗欽佩這兩位可敬可愛的老人。
走出樂清革命烈士事跡陳列室，我們在這片海拔千餘米的山巒中採摘了兩束杜鵑花。雨後的魯西南華陽山麓被一片片火紅的杜鵑花覆蓋了。舉目遠眺，那山，那杜鵑花開遍的山野彷彿是被烈士的鮮血染紅的；紅得那樣驚心動魄，紅得那樣嬌艷鮮亮。我和戰友手捧着杜鵑花，邁着緩慢的步子，再次走進樂清革命烈士事跡陳列室，來到兩位犧牲戰友的遺像前默默地將兩束杜鵑花獻上，然後，輕輕地離去，怕驚動安息的戰友。當我們離開這片哺育英雄的故土時，烏雲又遮住了陽光，竟然下起了細雨。我想，也許這雨也通人性，就讓春雨加入祭奠英靈的行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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