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周耀輝拿出一本新書來送給我,我趁機要他在書上簽個名字,說好讓我放在網上拍賣。他二話不說,寫着:「還記得您說我很有flair,我記到現在。」我拿過書驚訝地說:「是真的嗎?我甚麼時候說過呀!」
話說他時年十八,我第一次見他,然後靜悄悄對人說這個人很有風采,想不到好話傳千里,其後有人向他傳達數十年前說過的這句話,怪不得他每次在我面前都很在意的搔首弄姿。
好話記得總有正面的效果,但壞話呢?壞言一出,飛馬難追,得承受多年的惡果。那年父親去世,難過之餘還得忙着奔喪,心力交瘁。朋友從美國電郵來請我替她的新書寫推薦,四百多頁的書稿實在難以效命,回信說家有白事,請她另請別人。她其後接二連三想我在一星期內完成讀書報告。我在壓力之下光火了,說她太自我了,不理別人水深火熱。我們友誼便就此告一段落,我再沒有她的音訊。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覆水難收。
有時真的希望對某些事情可以失憶。我認識的一對年輕男女吵架後冷戰了兩個月,這天男的約女友跑步希望重修舊好,彼此沒話。開步後不久男的忽然中風昏倒,接受深切治療近一星期還沒有醒過來,女友哭成淚人,男的父母也作了最壞打算。這天男的終於醒了,但對彼此吵架之事完全沒有記憶,只是知道在重新認識女友之餘對這個女孩確又十分喜歡。如此抹去一頁不愉快的記憶實在很好,哪管這是否一場意外。
王菲的「約會」說要決心忘記便會記不起。如此簡單便好,可惜我們對許多事情都不會忘記,只有意外才會例外。記憶不是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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