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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味，從容面對，慢慢品嚐。 網上圖片
阿 琪
大清早起床，我懵懵懂懂中打開手機。當讀到女友阿蘭的短信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明其意。她的短信只有四個字：「人生太苦」。發信的時間是凌晨4點多。
因為當下，我面對的似乎是人生的另一種慘淡：我養的一缸熱帶小魚已經死了一大半。讀阿蘭短信的時候，我的腳邊就有二條已經沒有體溫的小魚。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水缸裡跳出來不想活了，而且，終於得逞並成功地死去了的小魚。自從一個月前養熱帶魚到今天，幾乎每隔幾天就有小魚跳水尋死。我很受打擊，私底下很沮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我的小魚們都要尋死而不是覓活。它們像某些涉世未深的少年人，一點生存壓力就讓他們紛紛跳樓了。
等處理好小魚的問題，閒下來後，我給阿蘭撥了電話。連續三次，都沒有人接。我有點着急，不知道這個單身貴族的女朋友究竟怎麼了。她不是一個開心的人，雖然，她有房子住，也吃得飽，不缺小錢，但是，就是不開心。她缺了另一半。人生一個人太清淡，兩個人才圓滿。但是，她尋尋覓覓許多年，還是一個人。
記得有一次我給她介紹男朋友，並陪她去相親。但是，沒有成功。以女性的直覺，我和她都知道，對方沒有在意她。回來的路上，阿蘭抿緊了雙唇，不言不語。悶了好久，突然蹦出一句，活着真沒有意思啊。她不是調侃，而是雙目失神。我站在她旁邊，只覺得冷。心裡一緊，吼了她。我說，你要麼精彩地活，要麼馬上去死，最好不要半死不活的，讓你身邊的人着急。
此話也不是我的原創，是曾經的電視節目裡一個少年人的豪言壯語。他因為小時候的一場事故，沒有了手，只有兩隻腳，卻把自己一點一點修煉成了一個鋼琴演奏家。以腳代手，自彈自唱。眾望所歸，他成為那場達人秀的冠軍。他背後的支持者，是他不離不棄的母親，一個偉大而堅強的母親。
那天，我開車到魚市，作為補償，每次死幾條小魚，我就再買幾條小魚，也藉機向老闆娘學點養魚的知識。但是，那天早晨我到早了半小時，魚市的大門還沒有開，我就在路邊的樹蔭下等。匆匆的人流，表情遲鈍，睡眼朦朧，蓬頭垢面，來了去了，去了來了，三輪車，平板車，自行車，摩托車，小貨車，滿載蔬果魚肉雜貨，都在為了一天的生意忙忙碌碌。也有少年男女們鮮亮的臉，他們穿着便宜但乾淨合體的衣服，為了自己的生計奔跑着。
看着眾生的背影，我心生戚戚也。回味一直在腦子裡徘徊不去的阿蘭的短信「人生太苦」。我真想什麼時候約她過來，看看他人的人生，也許她就不覺得自己苦了吧。我還想告訴她，我樓下十字路口的水果小販一家人的生活。
我有一天早上出門散步，臨時起意，不是向東走，而是向西走。路過十字路口時，有一輛小貨車停在那裡。我無意識地多瞥了幾眼，吃驚地發現，小小的駕駛室玻璃窗裡挨着一張人臉，睡夢中的女人的臉，有點變形。旁邊看起來很壓抑的一張臉，是她的丈夫，也在酣睡着。我瞪圓了眼睛，繞着小貨車走了半圈。我反覆向自己求證，小販夫妻倆難道是擠在小車裡面度過了寒冷的一夜又一夜的嗎？厚實的棉被覆蓋着的是一車的水果。包裹他們自己的，則是那種看起來很綿軟很保溫的軍綠色大衣。
後來，我有一天買他們家的水果時，很小心地問那個妻子，住很遠嗎，為什麼晚上在車裡過夜，不冷嗎？她的年輕的臉常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已經粗糙發紅发紫，憨實地笑笑，簡短地說，遠，費油，習慣了。在這之前，我在夏季的早晨或者午後，從窗戶往下看，總能看見小販男在大樹底下鋪了草蓆在那裡沉睡。有時候邊上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大約3到5歲的樣子。傍晚時分下班的人多了，他們的生意才能忙起來，他們要一直守攤到凌晨2點左右。每每這時，我都在心裡深深地喟嘆，他們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頑強堅韌啊！就像魯迅先生說的，沒有路走的人，總也要走路的。走着走着，就走出活路來了吧。
又有一天，我穿過一條街，去買一份早報。驚訝地發現經營報亭的一家小夫妻倆，也是擠在報亭裡生活着的。 那天，丈夫開窗賣報也賣點乾果雜貨，做妻子的還賴在行軍床上，她以棉被遮臉，醒了但還不想起床的慵懶的樣子。小小的報刊亭裡有新婚小夫妻特有的甜蜜的氣味。一隻小花貓則很乖順地趴在新婦的床頭。
這兩個意外的發現，對我的自我認知，竟有類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的革命性的進步。原來我真的活得很好了，近乎於養尊處優了。我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在這個城市裡，至少我已經有了立錐之地。溫衣足食。夫復何求？與他們相比，溫飽之外的追求，都是奢求。以後，每有困頓，每有鬱悶，我都如是鼓勵自己，鞭策自己。呵呵。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終於撥通了阿蘭的電話。她說，沒有大事，就是昨夜失眠，想想人生無趣，就給你發了這個短信。她不好意思地問，驚擾你了嗎？我老老實實回答說，被嚇得不輕。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我長嘆一口氣。最後，我約她找個時間一起去看一個詩人朋友。他幾個月前腦溢血住院，但他沒有社保，也沒有醫保。朋友們給他在網絡上籌款看病。命算是保住了，但是，幾乎雙目失明。我前幾天整理書櫃，還發現了他寫的書法條幅：「蘭心蕙質」。斯人獨憔悴。他曾經是如此的優雅，如此的睿智。他的代表性詩作，曾經影響過整整一代年輕人。然而，生老病死，人生百味，該來的，都會來的。誰也避不開，誰也逃不掉，所以，不如我們從容面對，慢慢地品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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