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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詩人黃庭堅，自幼聰穎異常，以文學才華受知於蘇軾，與張耒、晁補之、秦觀合稱「蘇門四學士」。後更與東坡齊名，世稱「蘇黃」，惜二人均不見容於蔡京等當政者，結果惹來文字禍，屢遭遠貶至南方嶺外荒陋之地。惟後人稱黃庭堅自被貶黔州後，詩藝大進。歐陽修曾序梅堯臣之詩集曰：「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仕途上的窮困潦倒，令黃庭堅對人生、文藝均有更深體悟，成就了意境深微而不壯闊、不尚繁艷而尚樸澹的詩風。其作品富傲岸之氣，譏刺時政者不多，惟多寫景、寄友、遣懷、贈答、題畫之作。
呂本中《江西詩社宗派圖》以黃庭堅為江西派之首，而黃氏論詩有「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說，於宋詩創作影響至鉅。《冷齋夜話》卷一引黃庭堅云：「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窺入其意而形容之，謂之奪胎法。」其〈答洪駒父書〉又言：「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於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今謹以〈寄黃幾復〉一詩就其詩論實踐略作說明：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煙藤。
首聯暗用《左傳》 頷聯強烈對比
此詩首聯暗用《左傳》「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惟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之典，道出兩人相隔遙遠，欲仿《漢書．蘇武傳》所記「雁足繫書」以通音訊，卻遭雁鳥拒絕。頷聯以「桃李春風」與「江湖夜雨」作成巧對，使昔日之温煦與今時之蕭索形成強烈對比。
頸聯黃清廉 尾聯慨歎年少時
頸聯則用司馬相如未成名前「家居徒四壁立」及《左傳》所載「三折肱，知為良醫」之說，稱讚黃幾復為官清廉、有匡世濟民之才，盡現詩人憐才之意。尾聯慨歎彼此年少即相往還，皓首窮經而終不為世用，猿嘯、瘴漫徒增悲悽，與杜甫「不見高人王右丞，藍田丘壑蔓寒藤」有異曲同工之妙。全詩「無一字無來處」，可見黃氏為詩極為刻苦用功，曾自言：「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義理不交於胸中，對鏡覺面目可憎，向人亦語言無味。」詩作以外，黃庭堅亦擅填詞及行、草書。且事母至孝，元祐年間為校書郎，雖身居顯位，公務繁重，仍每夜躬親為之洗滌溺器。
總括而言，宋廷守內虛外、濫施恩蔭，終致喪權辱國、積貧積弱，惟重文輕武使騷人墨客賦詩特多，且題材廣泛，能發事理之精微，造境蘊藉宏富，用字清奇生新，句法深雋瘦勁、力避陳熟、戛戛獨造。至於能否邁越唐賢，王若虛即嘗謂黃庭堅之詩：「有奇而無妙，有斬絕而無橫放，鋪張學問以為富，點化陳腐以為新；而渾然天成，如肺肝中流出者不足也。」其說然否，實可多讀黃詩再行判斷。 ■港大附屬學院講師 黃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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