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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曬秋是篁嶺獨有的農俗景觀。 資料圖片
若 荷
「梯雲人家」,指的是江西婺源的一個古村落-篁嶺;覓春,是說不久前我剛來過這裡。
篁嶺,位於江灣鎮境內,坐落在石耳山下的一座山丘上,距婺源縣城三十九公里,是個典型的山居村落。從婺源乘車約一個半小時左右,就可抵達篁嶺景區入山口,此地有直達景區的索道,坐着纜車可以俯瞰篁嶺下面的全貌。若乘車也可通向山頂,從篁嶺新村到山上,築有一條蜿蜒逶迤的盤山道。
篁嶺以梯田而著名,周圍山上皆梯田環繞,綠樹環抱。梯田上面種滿密密匝匝的油菜花,每年三月下旬時,油菜花兒次第開放,花團簇簇,熱烈奔放,逐成一片油菜花山、花海,整個山野一片金黃。遠遠看去,就像一幅色彩鮮明的立體版畫,雕刻在這片淺春深綠的土地上,彰顯着篁嶺的山水秀色。行走在悠遠空靈的景區,你會感覺到陣陣浮動的花香。
我對徽州文化一向充滿了敬意,曾去過安徽黃山等地,也只是匆匆。讀過有關西遞宏村的文字,期待有一天一遊,但總因事務繁忙,難以成行。誰知沒有計劃,勝似計劃,初春時節,應篁嶺景區和「三清媚」女子寫作營的邀請,竟意外有了一個前行的機會。
這真是「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明代戲劇家湯顯祖的千古絕唱,應驗在自己的身上。湯老先生一生嚮往人間仙境,可做夢也沒有夢到,當有一天來到徽州,竟然發現他所期盼的人間仙境,原來就在徽州。可以想像,當年老先生一腳踏上徽地,舉目而望,原來徽州之美,是僅憑想像抵達不到的地方,那一刻,他是怎樣的面露欣喜。
篁嶺給我的印象也是驚喜。篁嶺古名篁里,是個擁有一百七十餘戶人家的村莊,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居住着從安徽歙縣遷移而來的望族曹氏,也就是清代父子宰相曹文植、曹振鏞的故里。篁嶺山多田少,整個村子依山而建,高低錯落,層層疊起,遠遠看去,如同掛在山坡。而篁嶺之下,則是層層梯田,彎曲迴繞,使村莊顯得更加恬適、安詳,故稱為「梯雲人家」,又名「天街」,是個「隔篁竹,聞水聲」的幽靜之所。
踏進篁嶺,及目皆是層層的石階,平坦光滑的青石板路,錯落而不規則的地面上,佈滿時光的印痕。房屋則多是粉牆黛瓦,雕樑畫棟,設計考究,極為精美,頗有先民留下來的古風遺韻。從鋪滿青石板的街道上走過,抬頭是古老雕花的木製門窗,簷下懸掛着大紅燈籠,到處散發着古舊的氣息,讓人從歲月滄桑的縫隙裡,觸摸到了濃縮的徽州歷史。
印象最深的是「五桂堂」,建於清乾隆年間,因先祖生有五子,於是主人選種五棵桂樹於庭院中間,寄寓枝繁葉茂,子孫滿堂之意,故取名「五桂堂」。「桂」是「貴」的諧音,也暗示房屋主人不同尋常,是個顯赫之家。「五桂堂」磚雕門樓,魚池庭院,前後天井,前堂後廳,屋內木雕更是大氣精美,莊嚴氣派。
有意思的是院中的坍池,不像北方的池塘或方或圓。它只有一半,不圓滿。所謂此消彼長,物盛則衰,是萬物發展的一種規律,故而稱作「半池」。從半池的意思去看,出自《周易.豐》中的「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之意,體現了徽州人的謙遜與智慧,以及淡泊、達觀的處世理念。此屋原主人曹廷啟,是曹文埴的生父。曹文埴,字近薇,乾隆二十五年進士,官至戶部尚書。顯貴之後為不忘身世,出巨資興建了這座五桂堂送給父親曹廷啟,以報生身之恩。
徽州人家高牆如山,廳堂與天井合二為一,崇尚上善若水,上德若谷,信奉智者動,仁者靜,認為山川不會重樣,所以宅院也不會重樣。在這多變的房屋間,卻有一份不變的鄭重。八仙桌、太師椅、條案、中堂、對聯、匾額、條屏等,這些物件象徵着主人待客的綱常,對等待客人的禮節,所以必須有擺放的規矩。
正堂廳上除了八仙桌外,還有兩張半邊桌,各靠在左右牆邊。此桌一般不用,除了當作休憩依靠的地方外,基本閒置在家,成了別具一格的裝飾,名為「合歡桌」。原來徽州男子多半出門在外,或做官或經商,女人獨守在家,等到男主人回到家中,這兩個半桌才可以併在一起,所以,我們看到的半桌,很少在廳堂中相依。以這種方式代表那份不變的敬愛之情,可見徽州人的用意之深,更不失為家居巧妙的設計。
若說篁嶺的每間樓閣都是一座觀景台,那麼篁嶺的每扇窗就是一面畫屏,任意站在一扇窗前,都能看到村外的景色,池塘、毛竹、野生的花叢、參天的古樹,沿着山路,綿延銜接。雨後的篁嶺別有一番韻致,遠近的山林被雨水濡染,在迷濛的雨霧裡如煙似黛。在這樣的天氣裡倚坐窗前,逐一品讀對面雲霧繚繞的青山,蔚然壯觀。徜徉在天街古色古香的小店,還有篁嶺五色斑斕的曬秋人家,走得愈近,愈讓人驚奇稱讚。
曬秋,是篁嶺景區獨有的農俗景觀。篁嶺地勢崎嶇,房屋層疊,為了既不佔地方,又可晾曬衣物,人們在自家的屋簷上固定一排三四米長的木棍,用竹匾晾曬收穫下來的農作物,久而久之,便成了農家生活的一部分。「窗銜篁嶺千葉匾,門聚幽篁萬畝田。」紅紅的辣椒、白色的筍乾、青色的蘿蔔,在圓圓的篩匾上鋪展,色彩斑斕。他們曬茶葉曬茄子曬豆角,曬稻穀曬大豆曬蕨菜,隨着不同的季節,所曬之物也不斷地變換。
邁進「春和樓」,就如同邁進篁嶺二十四節氣的長廊,周圍牆壁上繪有以各節氣為主題的圖解,配以「立春天氣暖,雨水送肥晚」、「驚蟄快耙地,春分犁不閒」、「懵懵懂懂,清明下種」等簡明農諺,展示出婺源人的農耕文化,以及每個季節裡勞作的情景,同時還以情景雕塑的形式,展現婺源民間的風俗。
從「和春樓」出來,逐一走向夏耘亭、秋實亭、水口林。這裡種植着釵h名貴的樹種,比如紅豆杉、香樟、香楓、翠柏等,栽植密集,遮天蔽日。徽州人講究村莊的風水,他們認為在水口種植樹木,能給村莊「藏風聚氣」,使人脈興旺發達。在這裡,隨便找出一株大樹,樹齡就有數百年。一棵紅豆衫有五百年樹齡;一棵楓香樹竟然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樹齡。走進這裡,就像走進一個安詳靜謐之地。
那些樹木、那些草地、那些毛竹,就像生在美人眼睛上的睫毛,無須刻意近觀,只要輕輕地、緩緩回頭,它們就在你有意無意間清晰可辨。篁嶺的春天,眼神明媚,腰身婀娜,淙淙澹澹。水流積蓄下的池塘可是它的眸子?窄窄的石橋可是它的裙帶?滿坡的紫雲英可是它的披肩?流水附近,綠蘿垂掛,五顏六色的蝴蝶蘭香氣四溢。它像一卷不斷回放的膠片,每一個片段,至今都在我的腦海裡瀠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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