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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衍榮
學校要開運動會，小孫子回來說，要買什麼樣的衣服、鞋子、襪子，還要買什麼樣的小板凳。怕我不相信，就特別強調說這是學校的規定，「是老師說的。」
「老師說的」就是聖旨，家長們幾乎無人不曾這樣調侃過。但話說回來，眼下基本都是獨生子女，養家餬口的經濟壓力，比起半個多世紀前我們小時候不可同日而語。說句醜話，誰家還買不起幾套校服之類的運動衣褲？尤其城市裡的家庭，只要身體健康人勤快，還真不愁沒收入。即使所謂「低保戶」，也未必真就那麼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因此，近千名小學生參加的運動會，學校要求統一服裝，也無可厚非。問題是，連小板凳也規定要買同一款式同一顏色的，有那個講究的必要嗎？
實不相瞞，當我聽到一定要買什麼樣的小板凳，想到學校老是「買」字當頭時，驀然火起。什麼樣的小板凳不是坐呢？如此注重形式，置修為於度外，對學生成人成才到底有什麼好處？想我自己也是過來人，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樣不少，運動會也不知參加過多少次，學校何曾如此講究過！
不錯，我們那時的確家家戶戶都很窮，不要說置辦不起校服之類（那時也沒這一說），就是一雙家做的布鞋，也是極寶貴的。我記得自己上小學時，夏季一般都是拎着鞋子赤腳往返，上學時到校門口的池塘裡把腳洗洗，再把鞋穿上，放學後一出學校大門，立刻就把鞋脫掉。凡是能將就用的，都將就着用；凡是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動手做，「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老三和老四。」
可我們那時的節儉，也並非僅僅因為貧窮，更主要的還是一種社會風氣。我上高中時，同學中一些家庭相對富裕的高幹子弟，他們都照樣穿着舊衣服。不管是「官二代」還是「民二代」，沒見誰自慚形穢過。那時，因陋就簡是被當作傳統美德加以傳承的。無論城鄉，節儉莫不蔚然成風。哪像現在，稍不如意就甩甩甩，動不動就買買買！
我就對小孫子說，我們家有現成的小板凳，帶去就可以了。小孫子不幹，說要是老師罰站怎麼辦？我便告訴他：「如果老師要罰你的站，爺爺就去替你。」我說這話並非戲言，但同時我也堅信，倘若真要到了老師那裡，未必他們就不認同我的道理。
現在的孩子，從呱呱墜地時起就開始「買」上了。衣服鞋襪，四季穿戴就不說了，奶粉食品等也不說，可是連尿布竟也是成包成包地買。當然，人家那不叫尿布，而是科技含量很高的「尿不濕」，一次性的玩意，用過一扔，既浪費錢財，也污染環境，還腐蝕思想，甚至也不利於孩子的健康。
再大一點，開始牙牙學語了，除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這些語言基本功外，首先學會的就是「買」。買玩具，買零食，買小動物......大概除了天上的月亮星星不喊買外，舉凡他們認知的，沒有不鬧着要買的。
等到上小學了，那個「買」就更邪門。課本教材、書包學具這些就不說了。買鉛筆就像買筷子一樣成把地買，彩筆是一盒又一盒不歇氣地接着買，抄本是成打成打地買，各種規格的打印紙是大包小包地買，就連包書用的紙也不允許自己找，而必須買什麼「冷膜」；不僅課本要用「冷膜」包起來，甚至連用不了多久便要更換的作業本，也要用「冷膜」包起來。這算不算是一種奢靡？
肚子餓了要買，口渴了要買，嘴饞了要買，眼熱了要買，心癢了要買......別人都買，你買不買？我每天都被小孫子綁架，去學校接他時不是買這，就是買那。至於他媽媽、奶奶，那就更不要說了，綁架的理由也更充分，更加「理論化」，也不知他從哪兒學來的：「出門就是燒錢的。」
在這些五花八門的「買」中，最燒錢的莫過於玩具。就我家而言，汽車火車滑板車，飛機手機挖掘機，刀槍劍戟溜溜球，各種變形金剛、棋牌鼓板、陀螺喇叭......林林總總，所費數千元，倘若放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鄉村，蓋棟樓房都綽綽有餘！
我並非守財奴心疼花錢，只是深感痛心和困惑。
在「買」字當頭，濫買成風的時下，孩子很難形成珍惜東西的概念，所謂「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根本就是「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至於體恤他人，那就更別提了。相反，大手大腳，崽賣爺田心不疼，浪費驚人。再貴的玩具，只要到他手上，不出兩天便被拆得稀爛；文具損毀司空見慣，換過一茬又一茬；紙張撕剪裁畫隨心所欲，常常扔得滿地都是；抄本頁面利用率很低，有時寫不了十幾個字就翻頁，不待用完就棄之如敝屣......我看在眼裡，痛在心上，怎麼教都不管用，依舊我行我素。照這樣下去，我不由後怕，百年來的耕讀人家，豈不是要出敗家子了？
我的憂慮引來家長們的共鳴。然而，說來可悲，不少家長竟稱道說他還算是好的（因他的衣服不少為撿舊），比他差的大有人在。由此可見，近些年來的奢靡之風甚至也在民間蔓延開來。
這現象令人扼腕，焉能不反思！
不錯，我國經濟已連續多年飛速發展，現總量僅次於美國，躍居世界第二。但是，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世界排名卻只在第86位（2013年數據）。這是不是說，家大口闊的華夏之邦，並沒有富得流油，還得「常將有日思無日」？這樣的國情之下，我們豈能未富先奢，萬事一買了之？而且，即使到了國民人人都不差錢的那一天，又能怎麼樣？明擺着的，孩子們的責任感、使命感、家國情懷、理想、情操，凡此種種，任何民族都不可或缺的精神樑柱，哪一樣是用錢可以買得來的？無需再贅言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任重道遠，買是買不來的！
因此，瘟疫般盤踞孩子心頭的「買」，如何定位是社會學家的事，但理應高度重視則是全社會的事，尤其是我們的學校，我們的老師。既然孩子們都敬畏「老師說的」，諸位何不曉以大義，讓其務必因陋就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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