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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梯屬於幼兒體育活動器械。 網上圖片
若 荷
我家樓前不遠處是一座小學校,每當「六一節」前後,學校高音喇叭裡都會響起一陣陣歌聲,且是我所熟悉的兒歌,比如《種太陽》、《春天在哪裡》、《讓我們蕩起雙槳》等。還是那麼熟悉的旋律,還是那麼熟悉的節拍,依然是在萬花盛開的時節,一點兒也沒有改變。改變的是我自己,我生疏的指節與目光。這些內容豐富、優美動聽的歌曲在這樣的日子裡播唱,顯示出兒童節日裡的熱鬧。
每當聽見這些歌聲,我都有種時光穿越了的感覺。我的眼神就會迷離,思緒就會從腦海撲飛而出,朝向一個熟悉的地方而去。那是一家幼兒園,是我工作了十餘年的地方,一個每天都能傳出腳踏琴聲,每天都飛揚着孩子們的歌聲,可以唱歌,可以繪畫,也可以和孩子們一起舒展自己內在情感的地方,一份我很喜歡的工作。
多少年來,我對自己從這個崗位上的離開,總懷有一絲遺憾,是因為懷念,所以才遺憾的吧。站在窗前向遠處俯瞰的我,儘管仍能和着旋律哼唱這些久違的兒歌,卻早已不是那個讓孩子們感到親切、溫和的幼兒教師了。我已和許多機械的辦公一族那樣,習慣了筆直挺括的穿戴,刻板而難找出笑容的面龐,再也不是抱着孩子讓衣服弄一身皺折的那個我。細算起來,我離開幼兒教育工作已二十多個年頭了。
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家幼兒園當教師,那所幼兒園是縣裡一家紡織廠為解決職工子女入托問題而創辦的。我去的時候才創建不久,一共有三個老師,十幾個兩至五歲的孩子。也許是父母將他們放在鄉下散漫慣了,這些孩子在幼兒園裡很不受約束,小一點的孩子因不適應新環境而不停哭鬧,我們只好輪流把他們抱在懷裡,每天要抱好幾個小時,還要在院子裡不停地走動,一天下來,常累得胳膊酸痛。
幼兒園房子不多,兩間為一個教室,共一排八間,西北角有個小配房,後來幼兒增多了,我們就把配房當成辦公室。院子倒是不小,平整的水泥地面,乾淨光滑的中心是活動區域,左側有一個轉椅,右側有一個滑梯,這是園裡僅有的兩個大型玩具。周邊靠牆的地方則開墾了幾個花池,種着幾種常見的花卉,以保證春、夏、秋三季開花,是幼兒園中必要的植物點綴。
滑梯屬於幼兒體育活動器械,是在高架子上一邊裝一個梯子,另一邊裝上斜形的滑板,幼兒從梯子上爬去,再從斜板上滑下來的遊戲工具。對於成長着的孩子們來說,遊戲和學習一樣有利於他們的身心健康,也有利於他們智能的發展,至為重要。當孩子們滑滑梯、轉轉椅時,教師要站在旁邊牢牢地盯着,以免不知輕重的孩子們互相推擠,發生意外。
經常有調皮的孩子,從斜形的滑板上往上爬,而另一個孩子從梯子一邊往上爬。當兩個孩子都爬到滑梯頂端時,就互不相讓,這種情況是危險的。有一天,就有兩個孩子因為上下滑梯的事情打架了,他們各從滑梯一邊往上爬,因為雙手都握着扶手,騰不出攻擊對方的「武器」,竟然用嘴去啄對方的嘴唇。一位站在滑梯下面的教師看見,還以為他們是在鬧着玩,沒想到是在「玩真的」,令人啼笑皆非。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引進了幾部外國電視劇,並且在央視開始了長達百集的熱播,創下了驚人的收視率,墨西哥電視劇《誹謗》便是其中之一。幼兒園裡有個小男孩,在頭天晚上陪着媽媽看過《誹謗》後,第二天在幼兒園懵懂地問老師,為什麼外國人親嘴,中國人不親嘴?那時內地影視劇中「親嘴」的鏡頭確是十分地罕見。豈知那位老師還未婚,被小男孩問了個大紅臉。
那個向老師提問的孩子,就是爬上滑梯互不相讓的孩子中的一個,站在滑梯旁邊監督的就是那位未婚老師。初時,看到幼兒嘴對嘴地不吭聲,以為他們在模仿電視劇裡的鏡頭,再看覺得不對勁,才知道他們不是親嘴,而是以牙齒作武器,結果雙方雖然沒有傷着,但都弄了一臉的鼻涕。老師忙上前把兩個孩子從滑梯上抱下來,分別給他們洗臉,擦鼻涕,和聲悅氣地分別教育了一番,才陪他們一起玩耍。
當時,幼兒園沒有暖氣,冬天的時候,每個教室要點一個炭爐子,煤炭由單位供應,木柴則由教師自己解決。為了引燃爐子,我們便去集市上買松塔。松塔供不應求,集市上買不到的時候,教師們就從家裡往單位裡帶,今天你帶幾把,明天我帶幾把。有位年齡稍大的保育員還專門縫製了一個大布兜,在回家的路上拾樹枝,摺得整整齊齊地帶到園裡來。一個個寒冷的冬天就這樣安然度過了。
那時人們的思想很單純,別說把集體的東西往家裡拿,就連一根針都沒想過佔為己有,相反大家一致的想法是「集體的事情就是個人的事情,集體的利益就是個人的利益」。集體的事解決了,個人的事情也不在話下。在我們那代人的心目中,集體的利益是高於一切的。
隨着時間的推移,廠裡新婚婦女的增加,入園的孩子也愈來愈多,單位新建了幾間教室,教師也由四五個發展到十幾位。三百多個幼兒,實現了單位供暖,再也不用燒煤取暖了。沒有了煤屑粉塵,教室內外也乾淨了不少,我們把園所打扮得更加美觀,更加富有童趣,每年都被上級部門評為幼兒教育先進單位。
作為一名骨幹教師,每年「六一節」活動都是由我來負責的,從活動策劃到舞蹈排練,以及整台節目的演出,都離不開我的指導與督促。我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年年被評為「優秀教師」、「優秀教育工作者」。為了工作,我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孩子,常遭到家人的抗議。人們把這份工作叫作「孩子王」,然而對我來說,卻是一生當中最熱愛、最能發揮創造力的職業,我的心情常因工作的愉快而輕舞飛揚。
不久前,我無意中看了一部老電影,名字叫《哀樂中年》,寫的是上世紀四十年代一位中年男人的喜樂年華。主人公是一位小學校長,那所學校是由他一手創建辦起來的,在當地有着一定的影響力。每當召開師生大會時,他都要給大家講一個故事。他說當年創辦該所學校時,在校學生只有十二人,可十幾年過去了,儘管維持艱難,但現在已經有六百多名學生了。他用那則故事告訴身邊的人,不要被眼前的挫折所嚇倒,要打起精神,振作起來,未來的路是光明的。
那部影片我看了兩三遍,每次觀看都有新的感動和體會,彷彿影片中的主人公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我在講這樣一個有關幼兒園的故事。當年我們開始建園的時候,不也只有十幾個孩子嗎?就像凡事都有一定的規律一樣,有些事情不管在哪個時間、哪個地方,就會讓我們那麼相同地遇上。回想曾經當幼兒教師的時光,心中總有一絲懷戀和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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