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鵬飛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年入夏了，幾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總要約我茶敘一次。不為別的，只為了跟我念叨他們記了一輩子的恩人：吳媽媽。幾年前，一個機緣巧合，我採訪並且在文匯報刊發過一篇曾提到吳媽媽故事的報道。
吳媽媽本名吳菊芳，是民國時廣東省政府主席李漢魂將軍的夫人。一九三八年十月，日軍鐵蹄南下，廣州城淪陷敵手。翻閱史料，日軍攻陷廣州的十四個月中，僅空襲廣州就炸死居民六千多人。越秀、東山、荔灣等人口稠密的平民區，更是遭遇重創。日機不但轟炸廣州，整個南粵大地也難逃敵手，粗粗估算一下，廣東有超過七十個縣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空襲。國難當頭，哀鴻遍野自不必說，廣東的首府也被迫從廣州搬遷到粵北韶關。
大人們要逃生，還要忙於生計。愈來愈多孩子流離失所，淪落街頭，貧病交加，衣食不保，已屬常態。已為人母的吳菊芳，隨夫輾轉視察途中，看到無數食不果腹的孩子，內心着實傷痛。仔細籌劃之後，她跟丈夫提議，由政府出資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來收養這些孩子。她的想法得到了丈夫和廣東省政府的支持，很快廣東兒童教養院在韶關成立。她親自出任院長，立即動員力量組織了搶救隊，潛回廣州、花縣、惠州，以及台山、新會、開平等地，拯救淪陷區的流浪孩童。幾年下來，這所戰時兒童教養院，由一個總院擴大到七個分院，收養教育的抗戰難童也逾萬名。
「戰時物資緊缺，醫藥更是金貴無比。許多學生患上了痢疾、霍亂等急症，地處山區的韶關缺醫斷藥，吳媽媽為此急得整夜都不睡覺。」儘管已近八旬高齡，憶及當年吳媽媽的點點滴滴，坐在我對面的鄒平濤老人舉着筷子的手，激動得抖個不停。
為了解決藥物難題，吳菊芳幾經聯絡，得到了宋美齡的支持，從時任財政部長孔祥熙處籌措了十萬元經費。有錢自是好辦事，她很快購置了盤尼西林、金雞納霜和新藥邁仙（即鏈黴素）等藥品送往韶關。藥物及時，許多患病的孩子逃出生天。
為了解決兒童教養院的巨額經費，四處奔波的吳菊芳無暇照顧自己的孩子。就在此時，她年幼的兒子李韶，患上肺炎卻由於疏於照料而不幸夭亡。
時隔多年，吳菊芳長女李湞，在廣州接受我的訪問時，回憶母親當年的失子之痛，仍然清淚長流，無法釋懷。雖然失去一子，但吳菊芳用她的大愛，溫暖和救助了數以萬計的弱小難童。這些孩子中，後來成為學者、教授、工程師等的人不計其數，成為建設新中國的積極力量。
「當兒童教養院的孩子們得知，吳院長的兒子因為沒有人照料而生病去世之後，我們再也不叫她吳院長，大家都改口叫她吳媽媽。」當年的孤兒、如今已經八十多歲的譚志堅老人，說到吳媽媽，眼角立刻濕潤了起來。
廣州解放前夕，吳菊芳隨丈夫舉家遷往美國，直到內地改革開放之後，他們夫婦受邀回到祖國，鄧穎超、葉劍英、廖承志等國家領導人特別會見了他們。鄧穎超當時評價吳菊芳時曾說她：「在抗日烽火中以偉大的慈母般的愛培育下一代。」
今年適逢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距吳菊芳創建的廣東兒童教養院成立，也已經七十六年。這群平均年齡超過七十六歲的抗日「難童」們，仍然希望能聚首廣州，銘記國難，懷念吳媽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