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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緣情.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植物世界》作者:潘富俊,出版:商務印書館(2015年3月)
文:龔敏迪
人與鳥獸草木在某種程度上生活於共同的空間,自古以來,文學也多通過草木比興而變得更加意味雋永。「本書為我們描繪了中國古典文學的植物世界......還原幾千年來文人筆下的植物原貌」。作者告訴了我們「首陽采薇」的薇、「上山采蘼蕪」的蘼蕪等等一系列植物的前世今生,並配有照片,令人一目了然,這對於深入理解古代作品是大有脾益的。所謂「多識鳥獸草木之名」,知其名而不知其狀也是憾事,知其名又知其狀,則必然會給日常生活增添不少情趣。
比如作者對榆樹的論述,就讓人對這種平時不甚經意的植物長了見識。《漢書》說:「高祖禱枌榆社」,榆樹是漢天子的「社木」。以前鬧饑荒時吃榆樹皮,如何吃法是今人難以想像的,作者做了詳細的介紹,而且食之「酣臥不欲覺」,《木草經》中就指出了它的安眠作用,嵇康的《養生論》說:「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古人還有「豆重榆瞑」的成語。
《紅樓夢》八十四回,一段文字說:「第一要他自己學好;不然不稂不莠的,反倒耽誤了人家的女孩兒,豈不可惜!」這個「不稂不莠」,如果不了解稂、莠都是怎樣的惡草,就難以說清「稂莠不齊」和「良莠不齊」之別。《藝林匯考》就引文說:「今俗鄙稱有『不郎不秀』之語。有解曰:此祖《詩》語。《詩》云『不稂不莠,禾粟生穗。』蓋不實之稱也」。「不郎不秀」與植物無關,明人湯沐在《公餘日錄》中說:「明初,閭里稱呼有二等,一曰秀,一曰郎」,是表示人的等級。而「稂莠不齊」是說稂莠不會和莊稼長得一樣高。現在多數人約定俗成用作「良莠不齊」,兩者語法上也不同。良、莠不是兩種惡草,兩者本身就不齊了。所以雖然在紀昀《閱微草堂筆記》等書中都這樣用,但也有如《庸閑齋筆記》說:「後則村董內良萎不齊。」在他看來,似乎「良萎不齊」更妥貼。書中顯示稂就是狼尾草;莠就是狗尾草。一般也都這麼認為,可惜找不到古代名與現代名轉變的根據,作者也沒有找到,僅僅說今為何名,其實未必準確。
古今植物名多有不同,《詩經.關雎》一唱三嘆地表現了對一位採摘荇菜女子的思戀。蒙古王府本《石頭記》中有句話:「不覺到了荇葉渚,順茯h林走來」。荇菜究竟是何物?所幸,《笑林廣記》中有個「吃荇葉」的笑話,說窮清客煮荇葉吃,然後赴富兒席,飲空心酒過多而吐出荇葉。恐人嘲笑,掩飾說:好古怪,早上吃了幾個蓮心,如何這麼快吐出小荷葉來?《宋書.前廢帝紀》載南北朝時,「民間私鑄惡錢氾濫成災,遂有耒子、荇葉、鵝眼等稱謂。」所以荇葉類同於荷葉是不會錯了。「金蓮花」又稱莕,「三寸金蓮」就由它而來。荇即是莕,又稱「水荷」等等。一般《紅樓夢》抄本中的那句中寫作「杏葉諸」,是少抄了個草字頭。其莖葉均柔滑可食,做成羹,曾是江南美食。《毛詩》說《關雎》是言后妃之德,而且:「后妃采荇,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萍藻。」可是江南水鄉塘灣中此物並不罕見,說花草有貴賤,與身份地位相對稱,荇要由后妃來採,不免讓人難以接受,不然,那位男子豈不成了在思戀成了后妃的別人之妻?可見,弄清楚了其中的關係,對於理解原著是很重要的。可惜,如荇菜之名的有確切脈絡可尋不太多,對於它們的研究仍然是一項有趣而艱巨的工作。
「藝術是涵養心靈,追求美麗與尊嚴的境界,追求理想和夢的世界......除非先有夢,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走進文學的植物世界,印證寄託於夢的心靈。人處草木之畔,與之相濡以沫,從它們的沉默中得到恆久的啟示。對大自然充滿感激與敬畏之心的人們,總是在不斷在發掘和彰顯草木的性情。因為生命與生命不離不棄的陪伴才會彼此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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