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雙六
一位在電視台工作的才華橫溢的副台長,曾經占得「謙」卦,問及前程。我說:「高山處在平地之下,又有子孫持世,顯然是能人不得高位的暗示。本次升官無望,日後因此而獲大福。」副台長釋然一笑:「正與事實相符!」不出三年,電視台的一把手及相關要害部門負責人均因涉及貪腐窩案而群體淪為階下囚,該副台長因權力被邊緣化而安然無恙。我又一次體驗到易道廣大,道不虛行。
謙卦專門探討謙遜之道的基本原則及重要意義。卦辭說:「謙,亨,君子有終。」高山自願降至平地之下,不是出於極度的自卑與自慚,也不是故意逃避責任和災難,而是要降下凌人的傲氣,升起道德的光華。斬削盈滿者和增益謙下者是宇宙間普遍存在的客觀規律,謙遜之道是中華文化從宇宙規律中提煉出來的道德智慧,能獲得天道、地道和人道的一致佑護。謙遜是把朋友引渡過來的誠懇的橋樑,是像容納百川一樣凝聚人間大愛的深海,是以最低下的姿態獲得一種不可逾越的道德力量,雖不具有爭先的銳氣,但卻能擁有最大的容量,獲取最充裕的外力補充。
初六、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對晉升的機會一再謙讓,乃至於退守在低下得不能再低下的位置上,即使是那些準備對他進行中途狙擊的人都感到無從下手。把所有應得的利益全部都讓給了別人,擁有這樣的胸襟和器宇,一旦他向着心儀已久的宏大目標發起衝刺的時候,有誰不感到這是實至名歸的選擇,有誰不為之奮袂而起?
六二、鳴謙,貞吉。之所以令名遠揚,不是他有經天緯地之能和轟轟烈烈的戰功,而是他在歷史轉折關口主動退出最高權位,傾力推舉並衷心擁戴更有能力的英才接替自己擔任最高統帥,鴻業遠圖因為有了更合適的領跑者而龍興雲舉,蒸蒸日盛。中華文明史上遠自堯舜禹、近至周恩來等無數英烈都曾經留下了扭轉乾坤的謙讓高風。
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執政者沒有高踞權力的峰巔坐享八方朝拜,而是像高山甘願沉降到大地之下一樣,把大眾的利益視為高於一切,並為此而身體力行、疲於奔命。無論如何,執政者不去充當弱肉強食的規則的保護傘,而是朝着民眾最需要的地方進攻發力,都將無可置辯地成為天與人歸的人間正道。
六四、無不利,撝謙。一個本來已經很謙虛的人,其地位卻被迫安排在一個聲名隆重的尊者之上;不能認為自己當之無愧,也不要因此而惶恐終日,這是尊者謙遜的風範使然,是尊者執意栽培後進的行為。只要能夠不負厚望,就不會有什麼不利。
六五、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無不利。虛懷若谷的首領人物奉行謙遜之道,不等於對強敵的挑釁一味示弱與忍讓,而是對下屬人才的尊重與任用。不能把自己的部下當成斂財和享樂的工具,而是要依靠他們為保家衛國而赴湯蹈火。
上六、鳴謙,利用行師,征邑國。面對氣勢洶洶的來犯之敵一再克制忍讓,並把每一次忍讓的過程都明白地昭示天下,目的是讓世人分清是非曲直,進而涵養和激勵士氣。在忍讓的盡頭,在群情激奮的時刻,奮然躍出的是理直氣壯的正義之師,是除惡務盡的威武之師。沒有事先的忍讓,就不足以顯示出以文明的威力捍衛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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