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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偶聽電視新聞（若同時做別的事，真有能用耳聽電視），那位外勤記者在現場向直播室的主播（這是新興名詞，舊日只叫報道員）報告當地實況，愈聽愈覺梗耳，這位小朋友的口頭禪是「其實」。一句話通常有兩到三個「其實」，不足一分鐘的現場報道，「其實」、「其實」、「其實」的，多達數十遍。這傢伙究竟在哪處唸書？入職後又有沒有什麼在職培訓？今時今日，在電視台當個什麼記者、主播，總得有等同大學本科主修新聞學、傳理學之類吧？講話水平豈能差勁到這個地步？每句話都一再強調「其實」如何如何，難道這人平素講話多是言不由衷？連自己也信不過自己？怪哉！
然後，聽到另一段新聞，一個年輕女孩接受訪問，她的口頭禪卻是「變相」！此妹左一個「變相」，右一個「變相」，請問你有幾多個相可以變？「變相」忽然變成電視台常用詞，似乎是源自早上財經節目的某位嘉賓，此君在評論股市升跌和經濟前景時便常說「變相」。每講述一事，總離不開「變相」。
唐滌生編撰的粵劇《帝女花》有一句戲文，男主角周世顯駙馬言道：「言語發自心聲，辭令寄於學問。」唐公對人情世事真是觀察入微！
日前跟一位學生閒聊，他說時下年輕人中文水準太差劣，應該加強中國語文教育。因他年紀與我相近，便問他考過香港的升中試沒有，原來他是末代升中試考生，這一年之後，升中試就廢除了。升中試只考中英數三科，成績共分九級。那個年頭，沒有誰會擔心升中學生會不會有心理創傷。成績最好三科都是一級的考生優先選校，若考得七八九級的成績，這張成績單還是不必保留了。
廢除升中試而換上學能測驗，對小學的中國語文教育有兩大破壞。一是浪費了學生寶貴的學習時間和精力，卻去接觸沒有實際用處的文字推理；二是沒有公平合理的考試壓力，便讓平庸的學生懶散起來。
我們考升中試的一代，到小五才需要發力準備應試，小一至小四都過得輕鬆愉快。因為中文科的題目涉及唐詩、成語和諺語，無可避免要背誦一些，例如什麼「春眠不覺曉」、「一生之計在於勤」，「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守株待兔」之類都學過不少。這些中國傳統智慧，時下許多年輕人都感到非常陌生，哪怕已有大學本科以上的高學歷。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頗被忽略，就是大量外籍傭工進駐香港的影響。外籍傭工代替媽媽帶孩子，的確可以讓較高學歷的婦女重投就業市場，但是代價不可謂不輕。外籍傭工只會講日常應用最簡單的廣府話，對中國人的生活習慣和傳統文化則是徹頭徹尾的外行人。小孩如果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照看，即使老人家不大讀書識字，最起碼會些節日文化，以及從傳統戲曲處接觸到的民間歷史故事吧！
外傭的局限，也可算是今天香港年輕人修辭貧乏、言語無味的一個次要因素。言必「其實」、句有「變相」絕不是個別特例，他們還極有可能是年復一年、月復一月吃煎香腸、炸雞翼長大的可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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