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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家兄是我學聽粵曲、看粵劇的啟蒙老師。近日他吩咐我到互聯網上聽一下毛耀燊先生的新馬腔，並謂此公的唱功似祥哥（粵劇名伶新馬師曾本名鄧永祥，行內行外皆敬稱為祥哥），似到十足十！互聯網真偉大！簡直讓我們凡夫俗子好像一下子得到天眼通和天耳通，即時就找到了！
先前在本欄提過，有一回看見有人品評香港唱家周頌雅是星腔一姐，星腔指歌伶平喉四傑（又稱四大天王）之一小明星的唱腔。小明星的唱腔可學，其餘三位就難學。找來網上流傳的錄音，購買了唱片，再在現場聽過，果然！雅姐（行內對周小姐的敬稱）最有小明星唱腔的味道，卻一聽就分得出來。雅姐最能唱出那一份文弱書生護花無力的無奈，星腔嫡派傳人在這方面無人能及。
閒話表過，言歸正傳。毛耀燊是業餘粵曲唱家、香港第一代電視人，其千金毛舜筠小姐是香港著名演員，擅長喜劇。毛氏父女在香港演藝界屬不同「行當」，父業餘而女專業。相信將來一部《香港演藝全史》中，必會評定父親的成就與地位都超越女兒。
早年學新馬腔最成功的是梁無相，出道不久就有能力與新馬師曾打對台，包括實力和叫座力。梁無相女扮男裝，比祥哥多了幾分「骨子」味，即廣府話所謂「官仔骨骨」。祥哥由文武生王到被公認為慈善伶王，外形始終遜色，是其弱點。
毛公只唱不做，他重唱新馬名曲的水平，講一句陳腔濫調，是「可以亂真」。主流議論咸以為祥哥的歌喉出於天賦，無人能學，毛公當是例外。祥哥生前曾有言：「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這番至理名言的意思是學習一位藝術家不可僅僅追求「似」，學得一模一樣也沒有用。
未成名的畫家，在假冒名家畫作時，或會留下記號。例如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簽個名之類。這樣既可以借名家的名堂賺錢，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創作證據，一舉兩得。
毛公學新馬腔，亦不以模仿得似為滿足。其他許多翻唱者追求一模一樣，連祥哥被評論者最為詬病用襯字過多一項，也照單全收。襯字者，是原來劇詞沒有註明而唱家可以隨時在演唱時附加的字，這是粵曲、粵劇的特色。
例如祥哥的首本名曲《萬惡淫為首》之《乞食》，開頭一段南音的頭兩句：「冷得我沌沌震，真係震到入心！」當中「真係」兩字就是襯字，通常不加亦不影響曲詞的文意。毛公卻改了第二句的襯字，唱成「做乜震到入心！」這「做乜」是廣府話口語，略相當於「為何」。「真係」是肯定式，「做乜」是疑問式，對全句文意無大影響。
毛公的新馬腔，真可謂去蕪存菁，是「去俗派」的新馬腔。莫說其他學新馬腔的唱家都不能望其項背，若以毛公與祥哥相比，縱未能稍勝半招，也足以與原唱者並駕齊驅！
資料顯示，毛公於今年年中辭世，「沒世而名不稱」，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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