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這陣子呆在北京,灰霾和藍天交替出現。灰霾蔽日濃塵撲面的天氣,喉嚨發乾發癢,晚上回到酒店清潔沐浴時,鼻腔裡會掉出一些凝結的污濁之物。還好,才過了一天,冷空氣來襲,氣象台掛起了藍色大風預警。
一天一夜的大風之後,早起拉開窗簾,無與倫比的天空,澄淨湛藍,像清晨的瀘沽湖,沒有一絲一屑的雜念,情緒也莫名地跟着明媚起來。
想起曾經看過的一篇論文,說人的大腦裡,有一種叫做松果腺體的物質,對光線的強弱甚為敏感。陽光好的時候,松果腺體的分泌受到抑制,容易讓人興奮的腎上腺素濃度,趁機大幅上升,整個人的情緒都表現得活躍而振奮。天空陰鬱,光照不足,松果腺體大肆分泌,腎上腺素只好被迫大面積收縮,萎靡不振就乘虛而入,控制了人的中樞神經。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難怪天氣不好,就連思念故舊的白居易,也希望擁爐溫酒,排遣懨懨的惆悵。
忽然明白,每年北京舉行全國「兩會」,或者是有其他重大活動時,各方傾力營造的兩會藍、奧運藍、APEC藍、閱兵藍,實在是大有深意。頭頂一片幽蘭明淨的天空,就能讓參與的民眾有一副好心情,沒有比這更容易實現的事情了。
說起北京的天空,灰霾或是藍天,都是新聞。想起國際傳媒大亨梅鐸說過的一句話:把中國放到頭版。對於國外的新聞紙來說,頭版代表着重中之重,卻多數以負面消息為主。作為中國的首都,北京天空的顏色,常常被看成是世界觀察中國的一個指標。
霧霾蒙城的時候,可以解讀出兩個層面的意思:中國的製造業水平有限,污染物的排放量大得驚人。環保部門非常無能,無法看守好環評的大門,任由生產能力不過關的項目開工建設。晴空當頭鶴排雲上,仍然有一層可以上頭版的意思:經濟持續不景氣,工廠大量關停,工人失業,天空因為污染排放物減少而乾淨了起來。
眼下,經濟確實下行得厲害,比九年前更甚。
九年前,金融危機剛剛露出端倪,我採訪過一個商人,香港人。他待人謙和樸實,行事厚道周全。因為一個小失誤,他為美國公司代工的一批產品全部報廢,損失高達數億。面對如此重擊,他看起來依然若無其事,聽各個部門的生產主管匯報生產進度,簽字授權財務給數千名工人正常出糧。兩天後,他被發現,在工廠的倉庫裡上了吊。
收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地鐵上。車廂裡光線充足,車窗外的廣告燈箱,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陰是晴。雖只是一席訪談的如水之交,但仍免不了對一個善良生命輕易逝去的唏噓。後來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帖子,是在他工廠做工的工人寫的。中間有這樣一句話:「如果有來生,如果來生我還是打工的,我還是願意幫你打工!」
這次「兩會」期間,環保部長陳吉寧舉行了任內的第二次中午記者會,這也是我第二次參加,一樣沒有機會提問。關於灰霾的問題,鳳凰衛視的記者問到了,學者出身的陳部長倒是答得很清爽:人厲害還是風厲害?治霾到了這個階段,當然是風厲害。
這位前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主任,把大氣污染治理分成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污染的排放量超過了環境容量,無論再怎麼努力治理,都是成效微茫。第二個階段,對環境持續治理,但常常要依靠風和空氣濕度等。第三個階段,便是人工治理可以解決霾的問題。
「現在中國治霾處在第二個階段,正在向第三個階段邁進。」通過電視直播面對全國人民,環保部長做了這樣一個結論。
我聽明白了,至少當下,北京要拂去灰霾,只有等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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