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達智
四年前端午節,甥女們從柏斯及倫敦趕到,之前她們幾個表兄弟們也已從多倫多回來過,捨不得祖母,不辭旅途勞苦飛萬千里,幾個月間一再回來再見又再見。雖知時日無多,早存充足心理準備,沒想到媽媽離開的時刻來得那麼快。黃昏從醫院出來,十多人湧到藍地季季紅酒家,多天下來就是忙着進出醫院,都沒讓大家吃一頓好,那夜舉杯同慶,慶幸母親仍在。
端午節次天,五月初六清晨,醫院來電急召,母親彌留,匆匆趕到,一輪周張後情況緩和,在世在港的弟兄姊妹到齊,編好守候時間表,我與大姐幼弟第一組,眾人散去回家稍事休息的回家,吃午飯的吃飯,抽煙的走到醫院外頭,上廁所的上廁所。挪一張椅子自己獨自坐在病房門邊,既守望着媽媽,也用手機打着遲交、早已過了死線的專欄稿子。
接近收筆,聽見媽媽重重呼了兩口氣,手機忽然失靈,畫面瞬間空白,整篇稿子失蹤,正欲跳起頓腳,大姐如廁回來檢查母親狀況,忽然大喊: 媽!媽!
迅雷不及,媽媽斷氣,離開了塵世。雖然呼吸停頓,心電圖顯示,仍有活動,大夥不停喊她,每喊一次,心電圖跳動加速,她聽見我們呼天搶地。直至本已離開醫院其他家人全回來了,也包括感情深厚的姑姑。
姑嫂倆陰陽阻隔,細細婉言道別,心電圖慢下來,然後轉成一條直線。哭喊的哭喊,飲泣的飲泣,如何不捨必須一別。眾人悲傷的時刻,自己倒冷靜,與醫生謢士問詢如何處理身後事。直至一星期後母親喪禮舉行前一天,騎單車途經外祖父母村子,想起童年往事,姊弟隨媽媽回外家探親一應小故事,憶起已離世的外祖父母、姨母舅舅們、以及我早逝的二姐與三姐,望艷陽悠悠藍天白雲,忽爾失聲狂哭,喪母之痛那刻才衝破自己遇事安靜的常規,結實哭了一場。
四年了,媽媽,散播世界不同角落的曾孫子女們增添了好幾個,你肯定含笑細觀眉宇開展,想及這裡我也輕鬆起來,日子走着、走着,我們重聚的日子愈來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