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紀念石碑。呂芳上給人的感覺，是一個謙虛而嚴謹的學者。曾經擔任過台灣「國史館」館長的他，依舊保持着學術至上、研究第一的人生信條。在接受本報記者訪問的過程中，呂芳上講述了他對治學、歷史研究的方法與原則、近現代中日關係及其歷史啟示的看法。從呂芳上對歷史的見解中，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深邃的歷史洞察以及宏觀性的整體思考。■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呂芳上是在前來香港城市大學參加「超越國族的歷史學與戰爭責任」國際學術研討會過程中，接受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的。而他是次前來香港進行學術專題報告的主題，乃是「以血還血抑或以德報怨：對戰爭倫理與責任的一個反思」。
治學研究乃理想的人生
曾經擔任過「國史館」館長的呂芳上，仍舊是一典型的學者風範。他說，作為一名學者，會擁有廣闊的學術空間，有條件去推動自己的學術理想，所以是純個人性的。而擔任「國史館」館長，則是介乎於政治和學術之間，畢竟，「國史館」直屬於「總統府」。所以，作為一個行政單位，「國史館」考慮的乃是長遠的問題。
而在重要性上，呂芳上認為，「國史館」的重要優勢乃是保存史料，尤其是涉及到兩蔣的歷史文獻，吸引了包括中國大陸學者在內的眾多學界人士前來查閱。而過去蔣介石日記的出現，也推動了對相關歷史的研究，所以「國史館」也成為了一個學術交流的平台。據了解，「國史館」具有非常重要的學術職能。呂芳上說，在不斷開放史料的同時，「國史館」也會召集學術會議等活動，而出版學術成果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
精通歷史的呂芳上對於學術研究，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認為，研究歷史，需要對多元進行掌握，而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學者自己的心態。所以，一個學術會議，應當讓不同觀點的人進行交流。不過，歷史觀的多元是否會影響到歷史研究的客觀性呢？呂芳上表示，多元雖然很好，但是許多學者並不知道站穩自己的立場，一些歷史事件，資料已經公開，而如何去詮釋這些資料，則完全憑借學者自己的良心；當然，他認為，也能夠從一個學者的立場中，去看到一個人如何使用史料。但無論怎樣，應當最低限度地降低自我的主觀色彩。這是歷史研究特別需要注意的。
警惕戰後的日本社會
呂芳上今次來香港，乃是參加一個和中日戰爭歷史有關的研討會。作為一名研究歷史的學者，呂芳上卻沒有脫離對現時的觀察。他對當前的日本社會以及中日關係的觀察，展現出了非常濃重的歷史厚重感。
呂芳上認為，戰後的日本，無論從哪方面而言，已經重新站了起來。正是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之下，日本出現了對過去發生的戰爭進行合理化解釋的現象。在他看來，這是一種民族主義的國家論述，以此來進行戰爭責任的逃避。
此外，另一個在呂芳上看來不能夠忽略的現像是：日本社會存在着一種「服美不服中」的心理情結。具體而言，日本社會認為當初在戰爭中，乃是被美國打敗，而非中國；而遭遇過原子彈襲擊的歷史，也使得日本社會出現了「受害者」與「加害者」二者意識混合的情況。在不久之前，美國總統訪問日本廣島，這一舉動在呂芳上看來，也有可以討論的地方。他說，那一天，是美國的國殤日，作為美國總統，應該去向美國軍人行禮。但是美國總統卻去了廣島。雖然美國官方一再表示，不會就當年對日本使用原子彈道歉。但是在呂芳上看來，從實質上而言，訪問廣島這一舉動本身，便已經是一個「隱晦的道歉」。
呂芳上直言，戰爭的反省，需要的是客觀，日本在這一方面顯然做得還不夠。該如何讓這一段歷史不被後人忘卻？他表示，一方面，是各種歷史資料要盡量公開，同時，對參與過戰爭的老兵以及受害者的口述歷史工作也要進行：畢竟，在戰爭中，受害最大、最無辜的，是百姓，所以這些人對戰爭的回憶，也最為親切。
有一種觀點認為，今天的日本已經是民主國家，所以不可能走上侵略或是擴張的道路。呂芳上表示，歷史是不能夠假設的，也不能夠預測。他認為，日本是一個資源少的國家，向外發展乃是必然；需要討論的，乃是這種「向外發展」的形式和相對條件。呂芳上並且舉例：美國亦是繁榮的民主國家，但仍發動過伊拉克戰爭。所以，現實政治在呂芳上看來，有時是難以預測的。
歷史的教訓：國家需要強大
在甲午戰爭結束之後，當時的清國掀起了留學日本的高潮。該如何看待這一歷史現象呢？呂芳上認為，當時的中國人已經認識到了國家的落後，希望通過學習西方，達到以夷制夷的目的；而在向外學習的過程之中，最為方便的途徑便是日本，所以便產生了留學東洋的熱潮。不過，呂芳上認為，日本人是看不起中國的，對中國人有輕視之感。而作為一個國土狹小的國家，日本需要市場，所以隨着軍國主義的興起，便與中國又一次出現了戰爭。
不可否認，近年來，無論是在日本抑或中國大陸，歷史學界都存在或流行這樣一種觀點：歷史上，中日之間的戰爭是由一系列偶發因素造成的，所以二者的戰爭不具有必然性，也是可以避免的。對於這樣的看法，作為一名資深的歷史學者，呂芳上認為：中日當時是否必有一戰，乃是偶然性與必然性因素的結合；而歷史的小因素、偶發因素，是不會影響大歷史的趨勢的。因此，在他看來，某種程度上，戰爭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經歷了戰火與鮮血的洗禮，今人可以從戰爭的歷史脈絡中找到怎樣的啟示？呂芳上告訴記者：今人，需要在思考中反省自我、追溯歷史；而根本上，則是國家需要強大，那便不會有外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