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腌粉以拌吃為主，拌以海蜆清湯，頗具風味。作者提供■黃 驍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也造就出一方特色美食。 魂牽夢縈身生地，閒來常思歸故里。再忙，也要抽空常回到生養自己的一方水土去。回鄉的節目，除了省親訪友，少不了的是尋找故鄉的美味。
故鄉海南，自古就是南天寶地。明孝宗時期，瓊籍名臣丘濬筆下的家鄉，是「山丹佛桑到處有」，「茉莉素馨隨時新」的物華天寶之地，並留下了「村釀家家皆有酒」等時人飲食習俗記錄，這個被宋代蘇軾譽為「海南萬里真吾鄉」的寶島，自古就具有豐富獨特的地方飲食文化。如今，海南最為人知曉樂道的特色美饌是「四大名菜」--文昌雞、嘉積鴨、和樂蟹以及東山羊。文昌和嘉積是著名的僑鄉，文昌雞和嘉積鴨自然糅合了南洋華僑的烹調特色，是地方菜烹飪上「『洋』為中用」的成功例子；和樂蟹以其膏肥肉鮮而聞名；東山羊則以清香糯軟而別具一格。「四大名菜」固然可口，然而必須在正餐或筵席中，方能享用。對於喜歡穿街走巷、尋幽探食者，光吃大菜，未免還不夠解饞。所幸的是，不單功夫大菜聞名遐邇，海南還有品類繁多、琳琅滿目、口味各異的特色小吃，而僅不同縣市的各式米粉小吃，已使人目不暇給。
米粉是海南人喜愛的主食之一，海南米粉，統稱「海南粉」，其品類繁多，是當地人早餐、下午小點的首選。「海南粉」的粉條，以大米浸泡成米漿，裝入布袋後瀝乾磨粉，再加入番薯粉製成粉團，放入製粉筒裡壓製成型，煮熟後即將其置於涼水中製成，這種製粉方法有着悠久的歷史，相傳源自閩南米粉，流傳到海南後，融入了地方元素，創出新品類，並且衍生出不同縣市風味各異的口味。
海口是海南省省會，著名的歷史文化名城。海口腌粉在各種海南粉類別中亦最為人熟知，是吃眾最多的一種風味款式，它所用的米粉，形似廣東米粉但外觀更白滑晶瑩。海口腌粉有拌粉和湯粉兩種吃法，拌吃時以細米粉拌以牛肉乾絲、豬肉絲、蝦米、豆芽、筍絲、酸菜、花生米等為主料，再佐以香菜、小葱、蒜末以及芝麻等，還有炸脆的麵片作拌菜，放入粉內再淋上濃稠鹹香的芡汁。湯粉則在拌粉上澆上小海蜆湯，清香鮮美的湯底，融入拌料多樣、層次感豐富的味道，常引發初嚐者味蕾震撼，其妙難言。據鄉親介紹，從前吃海口腌粉最正宗的地方，在老城區西門外街，當地集貿市場一直以來以這一帶最為繁華，即便是如今，一到早餐時段，這裡附近的米粉攤店還是座無虛席--晨起鍛煉的、準備上班的、買完菜準備回家的各色人等，都匯聚到這裡，坐着吃、站着吃、打包吃，似乎大家都樂於以一碗美味的海南粉迎接新一天。
與海口腌粉口味既相近，又別具風味的，莫過於抱羅粉了。抱羅粉以位於文昌市與海口市交界處的抱羅鎮得名，同樣由來已久，始於明代。同屬海南米粉，抱羅粉粉條製作時番薯粉比例相對較大，口感偏綿軟，若說海口腌粉吃的是海口特色，抱羅粉則多了一分文昌風味。抱羅粉的外觀狀貌，與雲南米線相若，然而口感卻迥異。入口無須費勁咬嚼，粉條本身帶着淡淡的清香，拌料與海口腌粉相若，只是少了海米與脆麵片，而嚼勁十足卻不會過韌的牛肉乾條的分量相對更多些。湯底方面，與海口腌粉配湯的海蜆湯不同，抱羅粉配湯的湯底以牛骨和豬骨熬成，口感香濃。吃時加入一點地道甜辣醬，好此口者，定必大呼過癮。筆者少年時，曾隨已故著名海南詩人、原省瓊劇院院長李放先生下鄉采風，路過抱羅鎮，猶記得李院長當時讓司機把車子停於一小村路口，回身對隨行的我們笑道：「有好吃的了！」李院長是地道的文昌人，大伙兒自然充分信任，滿懷期待地下了車，走了幾步，看見路旁村店旁不起眼的抱羅粉三字招牌，我心中暗自思忖：「這有啥的，還不是米粉一碗！」豈料一嚐果然別具風味，李院長邊吃邊向我們把抱羅粉的歷史娓娓道來，小小一碗米粉，頃刻間盡收腹中，連忙又多叫一碗，大快朵頤。我對抱羅粉由此特別鍾愛。今年春末回鄉度假，着小輩驅車同往尋找昔日的村店，可惜時隔多年，抱羅鎮也已跟隨時代步伐發展起來，那家村店已無從尋覓，所幸在鎮上大街還是找到一家裝潢簡樸的粉店，一行三人各嚐一碗湯粉，其風味似曾相識、頗為正宗，總算不至於遺憾而回。
一路向南，瓊東南萬寧市的后安鎮，也有馳名的后安粉。萬寧人吃米粉的歷史源遠流長，但是現如今流行的后安粉，卻相對「年輕」，大概興起於上世紀九十年代，此後迅即走俏，大受饕客青睞。后安粉最大的賣點，在於佐料和湯底，都有「自家製」的特色。每家粉店皆有其「獨門秘方」，因此，喜愛吃后安粉者，都要甘於當回頭客，否則到時吃的「此粉非彼粉」時，就怨不得店家了。
萬寧市再往南走，是著名的革命老區陵水黎族自治縣。這裡的黎族同胞同樣愛吃米粉，陵水酸粉也是別具一格。陵水地勢西高東低，既有海拔千米以上的山脈，也有蜿蜒的海岸線，陵水酸粉的粉條和佐料因此更豐富多彩。其粉條與海南粉製作方法相近，都是把大米先水泡變軟後再磨漿加工而成，其粗細更像粉絲，拌料則涵蓋沙蟲、牛肉乾、豬雜、蝦米以及當地海產，可謂包羅萬象。粉以酸為名，自然少不了以醋腌拌，更特別之處是吃的時候可隨自己口味加入當地著名的黃辣椒醬。好酸辣口感者，相信一定會喜歡。
早年吃海南粉的主要場所，不外橫街窄巷、村口路旁，店家一般以細鐵絲網作廚廂，用擔挑着四處覓地擺攤。這種廚廂，一來可以擋住街道路旁車輛行人經過時揚起的塵土，還能阻隔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的蒼蠅，食客點餐後，可以看到米粉調配腌拌的全過程。現在因固定店面多較寬敞，大多在調配米粉的廚房裝上玻璃櫥窗，使食客依然能看到腌拌米粉全程，保留懷舊氣息之餘，衛生條件大為改善。對於那些年的眾多攤店，印象最深刻的，當屬位處老街和平電影院對面小巷的一家，記得從前每逢回鄉度假，隔三差五必往這家攤店，點一碗乾腌海南粉作下午小吃。在狹小的巷道裡，坐在短小的矮木凳上，看着蜂窩煤爐上的湯鍋裡海蜆湯表面升起的裊裊輕煙，還有攤主不慌不忙地把拌料依次放入粉條，再勾上芡滷，然後從其手上接過拌好的粉，悠然地吃着熟悉的家鄉風味，那種愜意至今難忘。這家攤店如今已不復在，聽說已遷往他處開了門店。隨着時代的變遷，現在全省各地均開起了大大小小的各類海南粉店，店面大多乾淨明亮，座位寬敞舒適。近來甚至足不出戶，只需網上下單，頃刻間，用快餐盒盛好的各式腌粉就送達家門，又多了一分便捷，稍欠缺的，是那分親切與隨意。也許，絲絲點點緣自懷舊的遺憾，對於一代人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美好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