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一九八四年,新加坡。梁羽生在一個講座上,終結他對武俠小說的看法:
「有一首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中略)金庸與梁羽生有過一個時代,現在可能過去了,現在我們都封筆了。後來者的事情很難講,要看他個人的功力,還要看社會的情況。」
不錯,金梁的武俠小說能否傳世,梁羽生說要看「個人功力」、「社會的情況」,確是至理,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但沒有「功力」,雖有「社會情況」,也不可能永久流傳;即是「個人才具」佔第一位。生時鬱鬱,寂寂無聞,幾經歷史變遷,作品被發掘出來,往往重新獲肯定。
金庸作品不用作者死後,已大發光芒,形成了所謂「金學」,有論者更篤定可以流傳下去;有者更謂比《水滸傳》更好看。這些評價,梁羽生的作品可沒這麼「輝煌」。不過姑勿論如何,梁羽生是所謂新派武俠小說的祖師爺,在小說史上,當可佔一席。
梁羽生和金庸有一點共同之處是,兩人都愛下圍棋。上世紀五十年代,聶紺弩任《文匯報》副總編輯,每天要寫社評,亦嗜棋。據金庸說,三人棋力都差不多,每殺個天昏地暗,有輸有贏。不過,金庸發達了,常請名家指點,這包括陳祖德、聶衛平、王立誠、林海峰、吳清源等;一番浸淫,梁羽生自然不是對手。但金庸仍認是「臭棋」;那麼,梁羽生是「臭中之臭」了。然而下象棋,金庸相信不是梁羽生的對手。梁羽生曾以陳魯的筆名,在報上評述、分析名家象棋戰局,筆下精闢,據云棋力卻一般,既是一般,敗陣的金庸,應是更平凡了。都是「臭棋」。
武俠小說在當今之世,金庸稱第二,應沒人敢稱第一。梁羽生只認「開風氣之先」,也不敢說勝過金庸。梁羽生死後,金庸撰《敬悼梁羽生兄》,曾引梁羽生之言說:「他(指梁)一直都耿耿於懷:『明明金庸是我後輩,但他名氣大過我,所有批評也都認為他的作品好過我。』」梁羽生是否有「耿耿於懷」,那就不得而知了。金庸寫了出來,終覺不厚道;輓聯自署「自愧不如」,始終令人看了不舒服。
近讀一書:《梁羽生軼事》(陶鋼、陶桃主編,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二零一六年)。上述所言便據自此書。不過,這書名卻可斟酌。所謂「軼事」,指散佚、史書不記之事。這書分三輯,第一輯「俠影軼事波瀾現」,收錄梁羽生親人、同學、鄉親、好友所撰回憶文字。第二輯「舊夢依稀記不真」,收錄了梁羽生所撰文章。第三輯「講武論俠」記錄梁羽生的演說講詞。所以,嚴格來說,只第一輯可稱「軼事」,餘俱不是。
不過,有關梁羽生的書實在太少,此書極具史料價值,可供研究者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