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叔（右）分享其作品中的設計意念。朱慧恩 攝記憶中靳埭強（靳叔）很喜歡穿黑色衣服，今次也不例外，在黑衣服的襯托下，這位「智者」走出來總帶着一股氣場，那股氣場似是有磁力，總是吸引眾人的目光。這位「香港平面設計教父」，縱橫設計界五十年，出自他手的作品可謂是不計其數，在日常生活中，他設計的作品，「總有一件喺左近」。年屆七十的靳叔，其個人經歷、參與及推動新水墨發展，以至從事設計行業的心路歷程，像一杯美酒，即使一品再品，仍齒頰留香。早前，靳叔又再出版了新書，向讀者分享他的得意之作，今天，靳叔回到初衷，再談他的設計人生。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朱慧恩
面對台下過百雙發亮的眼睛，靳叔笑說自己由一九六七年踏足設計界，至現今二零一七年，剛好整整五十年。在設計界深耕半個世紀，「教父」的江湖地位，他實在當之無愧。靳叔既是設計師，也是名符其實的藝術家，藝術與設計，於他而言，是分不開的。當年十多歲時靳叔從番禺來港，當起了裁縫，然而，或許受家族的影響，靳叔的身子裡潛藏着藝術基因。其祖父靳耀生是「灰塑」工匠（傳統的建築裝飾工藝），在行內被尊稱為「灰塑狀元」，其伯父靳微天、姑姐靳微思均是有名的水彩畫家，早已在畫壇打響名堂，生長在藝術氣息包圍的家族，靳叔也少不免受到熏陶。後來，他跟隨了「新水墨運動」的領軍人物呂壽琨及王無邪學習，靳叔直言雖然從事的是設計工作，但自己一直是追求藝術行先，提到呂壽琨，他不忘感謝這位恩師對他的關愛及照顧，而呂壽琨的禪畫風格，亦深深影響着靳叔的創作。
恩師授錦囊
當年，靳叔跟隨呂壽琨習畫，呂壽琨早已慧眼識人，他認為靳叔頗有潛質，他日必成大器，便授予了靳叔一個錦囊，「當年呂壽琨老師勉勵我要好自為之，努力創作，錦囊裡有三點，首先，他要我師古，即向古人學習，前人所留下的精品應當學習。第二是讓我畫山水畫，因為大自然就是我們的老師，山水畫家都是從大自然中取得靈感，創造筆法表現山水。第三就是以自我為師，終得心願。」靳叔的作品，有不少帶着水墨的影子，兩者的融合，早已是出神入化。
恩師預言成真，靳叔亦無負恩師所望，終在設計界闖出名堂。恩師的啟發固然重要，而靳叔亦不諱言自己在年輕時已頗有大志，他自言當年希望世界上四本最著名的平面設計雜誌都要專題評介自己的作品，終在一九九九年，靳叔圓了夢想。「當年我得到了《Communication Arts》雜誌的專題評介，而且雜誌還採用了我的設計作封面。設計作品以『C』及『A』組成，『C』字代表中國文化，所採用的是水墨形式，而『A』字則由斷開的筆及斷開的尺組成，象徵我的設計不受工具、規矩的限制。」他說。靳叔對大自然的物件情有獨鍾，大自然的物件，是他最好的靈感泉源。他自言十分愛收藏石頭、樹葉、石硯，又喜歡「執垃圾」，收藏爛葉爛尺，這些看似普通的物件，卻總能在他的作品中覓得蹤影。順手拈來的物件，都能成為他用以設計的工具，這不正正就是打破常規、衝破限制嗎？
設計重哲學思想
中國元素、宏大的宇宙觀甚至是哲學思想，都深深影響着靳叔的設計。天圓地方、道家思想、佛家思想、太極圖案、陰陽五行，均悄然地滲透在他的作品中。靳叔直言哲學思想啟發着他的創意，他認為創作中國元素的設計，不應該只單純地採用吉祥圖案，而是在裡面注入哲學思想。對此，靳叔便分享了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時他為一個法國品牌所設計的紀念品。「該紀念品以一隻大手及一隻小手組成，寓意着香港就像一個離家孩子返回自己的家，所以就把小手和大手放在一起，大手牽小手，象徵母子心連心，當中蘊含着倫理精神，雖然整個作品採用冷媒介，但看起來卻十分柔和。」靳叔解釋。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後，隨後一九九九年便是澳門回歸，當年靳叔為澳門回歸設計了海報，他採用了一片蓮花瓣，下面的漣漪以「99」兩個字組成，「因為蓮花是澳門的市花，我特意採用了蓮花瓣，象徵花開花落，生生不息。而漣漪的水紋以『99』兩個字組成，加入中軸線就成了中國的『中』字。圖案中的花瓣猶如一隻過渡的船，而蓮花亦象徵出淤泥而不染，當中蘊含着佛家思想。」類似的蘊含如此深度的哲學思想的作品還有很多，看似簡約、寥寥幾筆的作品，當中所蘊含的宏觀思想，怎不令人拍案叫絕？
翻看舊作尋突破
靳叔的經典之作總為人津津樂道，其作品的簡約風格而背後所蘊含的深奧的哲學思想及宇宙觀，不得不令人由衷佩服。然而，儘管在外人看來，靳叔的作品已無可挑剔，但他卻永不滿足，而是在已臻完美的作品中默默尋求突破，靳叔自言會不斷翻看自己的作品，看看有何不足之處，務求令自己的作品「走得更遠」，不斷在完美中尋求突破。一位如此有江湖地位的設計大師還能保持如此謙遜的態度，實在值得每位年輕人學習。
靳叔能有如此源源不絕的靈感，創作出如此不計其數的經典作品，除了恩師呂壽琨所授的錦囊外，還有什麼成功的要訣呢？大師在面對無靈感的時候，又會如何應對呢？「面對無概念時，千萬不要看設計圖錄，更不要硬是扎進書堆裡，抄襲別人的設計，有時不妨看看一些與設計無關的東西，倒是能從中得到意想不到的啟發。」原來答案就是如此簡單，雖然這看似是老生常談，但對靳叔而言，卻總是在他苦無靈感之時，令他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有一次，靳叔隨手拿起一本文藝雜誌，讀到一篇由小思寫的散文，寫的是在京都老師帶她去參禪，當時小思看到兩句說話「無山見山，無水見水」，正正是這兩句說話，便帶給了靳叔靈感。「無山見山，無水見水，那即是無中生有啦，眼前無山，心中有山，那就可以畫山啦。」普通的一句說話，卻充滿了大智慧，這不就是大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