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 荷
《我的前半生》一開播,便到處有人在談陳俊生和羅子君。我沒讀過亦舒的原著,一開始對這部劇就抱了試試看的態度,儘管我一向欣賞馬伊琍的演技。作為劇中那個無所事事又不可理喻的人,馬伊琍飾演的羅子君無可挑剔。看到有人在朋友圈刷屏,巴巴於每晚黃金時段耐心地等候,被劇中情節一次次虐心。在明知編劇草船借箭下,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繼續觀看下去。每個人都恨凌玲和陳俊生,每個人都對自己難以奢望的愛情欲罷不能,因為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唐晶、賀涵和羅子君。
說實話,這部劇的人設和三觀的確有問題,只是,觀眾對羅子君的着急、罵、恨給此劇帶來的不是冷卻,而是一波又一波的熱度。劇中的羅子君最初是不幸的,懶散、貪圖安逸、享受,自己沒經濟來源,私人定制卻一擲就是幾萬元。畢業於名牌大學,卻不思進取,不會看人眉眼高低,更不諳人情世故,婚姻亮紅燈了都「臨危不懼」,真的對人生是有所辜負。工作之後難免動輒得咎。不知那個陳家怎樣接納這樣的一個媳婦?
雖說婚姻不能只看門當戶對,但對長久的婚姻發展來說,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還是要有一個為人處世的交合點,相同的價值觀。有共同的認知,而不是差之千里。一味地依附別人,最終成為別人心靈上的負累,不能不算給了小三趁虛而入的機會。幸而她在離婚之後突然變得理智、明理起來,有了些氣質和知性。問題是,在她對人生還沒明白沒追求之前,劇中就有了一些高深莫測的旁白,不像是連續劇中的子君所為,倒像原著作家賦予給羅子君的心靈獨語。就像一所破舊小房子,被莫名其妙地進行了雕樑畫棟。僅這一點就感覺不符合人物個性和邏輯。
於是就有人告訴我,羅子君可長相漂亮。漂亮是可以和金錢地位對等交換的。我卻認為漂亮和氣質的與她毫無關係。一個既不明理又只會享受的女人,怎麼會有美麗和氣質可言?如果生活中真有人物原型可循的話,大概早就被丈夫拋棄多回了,加上子君那個無知的妹妹、只認錢不認人的母親,如果身邊沒有一個「什麼要求都會滿足」的賀涵,不止「我的前半生」,「我的後半生」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故事從開始到結束一直這麼錯綜複雜。子君與賀涵的自似相愛來得那麼突然,陳俊生和凌玲看似圓滿的結局那麼沒有三觀,成為觀眾最為痛心的話題。還有一個唐晶讓人心疼得無以復加。這個把閨蜜的所有事當作自己的事來處理來維護的人,竟然搞不清自己的愛情有多輕多重。和賀涵好了那麼久,那麼久的時間裡兩人竟然一味在等。看他們曾經那麼理智地轉身與分手,再相遇再談婚論嫁,不要告訴我這就是愛情。十年的光陰,大概就是這樣的折騰。
說起,倒讓我想起身邊的一個故事。在小城,我認識一個叫艾草的女性。和羅子君遭遇不相同的是,艾草孝順能幹,出生的家庭十分和睦。因為愛情,艾草嫁給了同村的一個青年。婚後的艾草,眼看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她也想讓丈夫出去打工歷練下。恰好有個親戚在海南種水果,需要人幫忙看果園。此後丈夫出門打工,艾草一人留在家裡照顧公婆。大伯的媳婦在城裡工作,五歲的孩子被送回老家,婆婆看不過來,就扔給艾草,艾草對待大伯的孩子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她的婆婆在人前誇她能幹,不像娶來的媳婦,倒像自己的親閨女。艾草只是一笑,說這還不是應該做的?於是田裡家裡,院內場上,無不是艾草的身影。一個在家嬌生慣養的女孩,從此做了這家的頂樑柱。有一天,艾草發現自己懷孕了,孕期的艾草,挺着個肚子在農村的家裡跑來跑去,十月懷胎之後,艾草生下個男孩,在只有婆婆的照顧下坐完月子。
這一晃就是七年。七年中,丈夫每次回來都是形影匆匆。又過了幾年,艾草的丈夫不僅人去不歸,連手機電話聯繫也愈來愈少,總是推托工作忙。有個春天,孩子突然持續發燒,艾草打長途電話想讓丈夫回來,讓他陪着自己和孩子一起去省城看看。不料丈夫再一次托詞不能回家,艾草只好自己帶着孩子到醫院檢查。經過檢查,醫生說孩子病不重,只是淋巴腺有問題,需要好好治療。終於等到丈夫回來,還是半年之後。然而當她看到丈夫的時候,他那躲閃的目光讓艾草心裡一驚。這一驚就驚出事來,丈夫怯怯地提出離婚。艾草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問婆婆,想從婆婆那裡找到答案,婆婆罵兒子沒出息,不講良心,可罵過之後也沒別的辦法。
親情沒有換回愛情,男人仍然在外面借口打拚不回家。在他提出離婚之後,艾草提出要八萬塊錢孩子撫養費,只是象徵性懲罰而已,要把那麼幼小的孩子撫養大,何止是八萬塊錢呢?艾草離婚後,把孩子託付給母親,進城在商場找到一份收銀員的工作。收銀員艾草,就是這樣和我熟悉的。我在為她嘆息時,她已找到情投意合的人,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先是當兵,退伍後進城參加了工作。艾草的婚後幸福與否,你只看她朗朗的笑聲和紅潤的臉龐就能知道,再也沒有比兩情相悅更讓一個女人神采飛揚了。
「會館裡的被遺忘在偏僻裡的破屋是這樣地寂靜和空虛。時光過得真快,我愛子君,仗着她逃出這寂靜和空虛,已經滿一年了......」這是涓生出逃之後面對子君的獨白。據說,《我的前半生》延續了魯迅《傷逝》裡的人物,可看陳俊生面對子君的眼神,縱然凌玲使出手段對他的前妻和好友卑鄙地報復,也看不出他有一點點悔恨,有一點點念着愛情的舊影。畢竟生活在當下,畢竟陳俊生所處的時代與環境跟《傷逝》中的涓生不同。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在上海這個大都市大熔爐中,在收視率重於世道炎涼和三觀的編輯筆下,涓生已經遠去。那些棄山盟海誓而去的涓生們,有了憑借心計上位的凌玲,有拍拖十年都不離不棄的唐晶,再也不會有「傷逝」這樣的矛盾糾結。對於他們來說,「傷逝」只能是壓在婚姻和靈魂上的沉重的音符,他們總能有能力有機會讓這個不和諧的音符戛然,好使沒有靈魂負擔的自己活得從容自然。
因此,在網上網下都在為羅子君惋惜的時候,我卻十分淡然。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個羅子君,只要你有心去發現。只是這些現實生活中的羅子君們,沒有唐晶這樣好的閨蜜,更不用說有個孔雀男賀涵了。一旦被「陳俊生」們拋棄,不會有誰為她揩去腮上的淚水,不會有誰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去請她吃一頓幾萬塊錢的大餐。她們靠的,惟有自己。所以,在還沒有被拋棄之前,她總得有個勤勞、善良,足以養活自己的技能和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