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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烏蘭牧騎」憶舊

2017-12-02
■ 上世紀乘坐勒勒車的烏蘭牧騎。 作者提供■ 上世紀乘坐勒勒車的烏蘭牧騎。 作者提供

■ 馬承鈞

習近平覆內蒙古蘇尼特右旗烏蘭牧騎隊員函,如一股暖流在全國引發巨大反響。令人想起60年來活躍在大草原的這支「紅色文藝輕騎兵」的感人業績,也勾起筆者對往昔諸多回憶。

青少年時代,筆者就對「烏蘭牧騎」耳熟能詳。當時雖無電視,新聞紀錄片和報刊對他們宣傳卻不少,至今記得他們神采飛揚,時而拉起馬頭琴、時而歡歌起舞的歡樂鏡頭。

當時寧波市少年宮有位文藝老師叫劉阿娣,30來歲,能歌善舞,熱心輔導,深得孩子們喜愛。有一年她隨浙江省參觀團去內蒙古觀摩烏蘭牧騎,回來後激動地對我們說,烏蘭牧騎可神了,他們天天在草原演出,行程緊張又充實,清晨先練功、吊嗓子,早餐後背起行裝坐上勒勒車出發。「勒勒」是牧民叫喚牲口的發音,勒勒車又稱轆轤車或牛牛車,也叫蒙古式牛車,烏蘭牧騎的姑娘們則親切地叫它「草原之舟」。

烏蘭牧騎隊員們每到一個演出點,卸完車先為農牧民服務,打掃院子、挑水、搞圖片展覽甚至理髮、擠奶,然後佈置場地、簡單走場,晚上開始演出。那真是以星月當佈景、草原做舞台、火把車燈當照明啊。有時人山人海,有時觀眾不多;無論條件好壞,哪怕突然颳風下雨,也會將節目演完,群眾要求返場時還會加演。晚上就在蒙古包宿營,與牧民同吃同住,親如一家。翌日一早再趕往下一目的地。

劉老師說,她們曾隨科右前旗烏蘭牧騎活動,途中遇到一個蒙古包,有四五個牧民,隊長臨時叫大家下車,十幾名隊員硬是為他們演了十幾個拿手節目。這家人非常感動,臨別依依不捨送了好遠。勒勒車重新上路後幾個新加盟的姑娘嘀嘀咕咕,似乎頗有意見,隊長大聲道:「這有啥不好啊,為牧民服務就該真心實意不講條件,這也是一種很好的練兵哪!」

一支烏蘭牧騎一般幾十人,再分成幾個小分隊。他們雖是業餘演員,為了更好服務群眾,多數人都掌握多種藝術手法。劉老師說,她見到的那位隊長,不僅說拉彈唱樣樣在行,還專門去東四盟衛生員培訓班學習了幾個月,掌握了一些醫護知識,勒勒車上就放有紅十字箱,裝荓`用藥和急救藥,以便隨時為農牧民解決不測之需。

烏蘭牧騎發端於1957年,其模範事跡經媒體報道後,引起高層的關注。我的日記裡就記錄下這些新聞。周總理最早獲悉烏蘭牧騎先進事跡,他特別指示文化部組織3支烏蘭牧騎分赴全國27個省、市、區巡迴演出,還邀請烏蘭牧騎來北京參加1964年的全國少數民族群眾業餘文藝匯演。當年12月10日晚,烏蘭牧騎12名隊員首次登上首都舞台,短小精悍的節目、極富民族風格和地域特色的表演深深打動全場觀眾。演出中間,周總理還高興地走進後台看望演員,激動地說:「要把烏蘭牧騎這把火在全國點燃!」翌日《人民日報》等中央媒體圖文並茂做了報道。周恩來還向毛澤東主席介紹了烏蘭牧騎,毛聽後很高興,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等領導一起興致勃勃觀看了他們的演出,並在匯演閉幕時親切接見了他們。以後江澤民、胡錦濤等領導視察內蒙古自治區時也觀看過烏蘭牧騎......

這些往事又令我想起一段難忘親歷。筆者曾有多年「知青」生涯,那時全國各地盛行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由於愛好文藝,我也被請進屬地的文藝宣傳隊。當時年輕氣盛,很有「初生牛犢不怕虎」闖勁。宣傳隊十幾個人,說拉彈唱全得幹,也是受烏蘭牧騎的影響,我不僅出任編劇一職,還擔起獨唱、群舞、曲藝和場記、報幕(當時沒有「主持人」一說)等任務。我們也像烏蘭牧騎一樣,白天在村裡幹活「掙工分」,晚上下村演出。基本上隔幾天就去各村演出。名氣逐漸大了,引起縣裡的重視,縣文化館館長還多次來看望,下撥一些經費,為我們添置了演出服和樂器,又讓我們在全縣巡迴演出,頗得好評,我還幾次被其他鄉鎮宣傳隊邀去做輔導呢。

有兩件事令我念念不忘。下鄉之初我寫了一首《我是公社新社員》的短詩,正好遇見一位上海知青,他拿過一看,十幾分鐘就譜成曲子,並當場試唱,大伙齊聲叫好。這首歌很快在知青中流傳開來,也成了我們宣傳隊保留節目。這位上海知青叫曹宗堯,小提琴拉得極棒,還會二胡、笛子等。我說服上級,把他從其他知青點「挖」過來,成為我們文藝隊的「曲作家」。當時節目多是流行的政治歌曲,缺乏新鮮感,我與小曹就自編自演,創作不少新節目,我們自創的歌舞《文藝宣傳隊進莊來》,採用民歌和民間形式,曲調優美,載歌載舞,大受歡迎,每次演出都成為高潮。一次我乘長途車回家探親,車上還有人哼唱這首旋律呢。後來我曾用五天五夜寫成一部反映水利建設的歌劇,小曹竟用三天完成全部音樂,立即排練,還在地區文藝匯演中榮獲二等獎。有記者來採訪,我說:「沒什麼,向烏蘭牧騎學習嘛!」1972年返城後我分到一家國企,小曹接班去了鐵路系統,開始還常在一起切磋音樂和文學,他還來我廠教工人大合唱。後因工作繁忙漸漸失聯,前些年驚聞他英年早逝,一顆極有希望的「音樂新星」黯然隕落,我悲痛不已,天妒英才啊!

另一件令我耿耿於懷的事發生在1969年隆冬。囿於形勢,當時宣傳隊演出前報幕員都要加上「敬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一句話,這年「九大」剛剛閉幕,新黨章竟將「林彪是毛主席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寫進總綱。如此一來,報幕員又得加上「敬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了。不知何故,我對「副統帥」印象不佳,報幕時故意不提林彪,卻加上「祝願敬愛的周總理身體健康」,此言引得全場一片掌聲,也得罪了「左派」,很快打了「小報告」,掌權的「造反派」大發雷霆,揚言要追查我。幸虧不少人據理力爭,文化館館長和知青領導也出面「調停」,鄉民更是齊呼「周總理是一心為民的大好人!」我才勉強過關......

今天回顧幾十年前舊事,引發我幾點感觸:一,當年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雖是「文革」衍生品,客觀上卻活躍了農村文化生活,在只有「樣板戲」獨霸一方之時衝出一條群眾喜聞樂見的新路,功不可沒;二,烏蘭牧騎一專多能、服務人民的精神對各地文藝宣傳隊影響很大,也鍛煉出一批文藝人才,現今「明星」、「大腕」中不乏經過宣傳隊歷練者;三,現在國力雄厚,藝苑昌盛,烏蘭牧騎「接地氣」的傳統卻仍須發揚光大,誠如習近平在信中所言:「烏蘭牧騎的長盛不衰表明,人民需要藝術,藝術也需要人民!」對整個文藝界來說,亟待以烏蘭牧騎為範,扎根生活沃土,厚植為民意識,推動文藝創新,創作出更多「接地氣、傳得開、留得下」的優秀作品才是!詩云--

烏蘭牧騎一甲子,

扎根鄉梓舉世崇。

今日回望當年事,

苦樂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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