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翼民
旅遊大巴剛開出城，車廂裡便隱隱約約響起了戲曲的哼唱聲。細聽之，前排有人在哼越劇，中排唱的是滬劇，後排分明是錫劇了，音不高，參差起伏的，甚是中聽。
這是一撥去蘇北鹽城參加江浙滬某戲苑組織的慶典活動的戲迷朋友們，滿滿當當一大客車大多數是老人，都打扮得山青水綠，都綻放着花樣的笑容，--哦哦，對了，本是重陽佳節嘛，菊花放了，芙蓉開了，楓葉紅了，車外是爛漫的花和葉，車內何嘗不是？都蓬勃着秋的豐盈、洋溢着秋的喜悅。
近年各地都湧現了大量的戲迷票友組織，有本地自願組織者，也有跨省網絡聯結者。前者有地域的局限，後者已經打破了地域的框架，網上結識並結合，在各自的家裡就着電腦聯網歌唱，通過視頻互相交流，互相欣賞，每年組織一到兩次聚會，--比方說這會兒江浙滬、包括安徽等地的票友就相約去鹽城匯聚，逢場作戲。我呢，懷着好奇的心情，應邀前往感受一番。我們這座城市參加某戲苑的票友就去了四五十人，愛好各曲種的都有，都唱得板眼精準，韻味十足哩。據說這只是一部分代表，每天坐在家裡交流演唱的戲苑會員遠不止這些呢。坐在大巴上，我一下有了「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聽說上海等地的戲苑票友也正坐着大巴向鹽城進發，也必是一輛輛載着戲曲美韻的汽車，在高爽的秋風裡，在濃郁的秋色中，是何等的開心！車輛行進着，各分散的演唱便匯成了集中的歌詠，好在有人有備而來，隨帶着簡易的音響伴奏，於是便來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演唱。一聽，都是高手哇，連我這個曾經專業搞藝術的文化人也不得不由衷擊節叫起好來。
到了鹽城鹽都區的一個名叫楊侍生態園的地兒，大傢伙飯後便泡起了溫泉，隨後在清爽精美的四合院養精蓄銳，晚上正式開唱，是那種邊吃邊唱，自娛自樂堂會式的演唱，還有黃酒和大閘蟹助興。恰逢十月生日的朋友還被請上台，生日蛋糕燭影搖紅，大廳裡《祝你生日快樂》歌聲響起，票友們以戲結緣，以戲連情，好不醉煞人也。我想，這正是國泰民安、社會和諧的寫照哩，--國家昌盛，人民幸福，老人快樂。快樂的老人賦心聲於曲韻，美了晚年啊。
老人沉浸於放聲歌唱是這些年來處處呈現的美麗風景。我多次到浙江農家樂度假，那裡每個度假的莊園都配備有音響設備，甚至還在青山綠水間架起了舞台。一到傍晚，歌聲戲曲聲把整個山鄉浸潤得一片豐美，原本從來不開「金口」的老人也忘情拿起了麥克風，一番渲洩，滿心愉悅，他們渾沒想到還有如此出彩的晚年！
在江南的諸多風景區，如無錫錫山惠山，除了處處有大媽的廣場舞，每天還有十餘處歌詠隊於綠樹蔭裡，於石旁泉畔，於曲廊水榭在唱着戲曲和歌曲，多半還有樂隊伴奏，一人領唱，眾人附和，誰走過路過，都會駐足欣賞一番，或者就加入到流動的聲浪中去，沐浴在這歌唱的聲浪中，不禁心馳神往；我留意到，連惠山腳下阿炳墓前也有人在表演着江南的戲曲哩，合着伴奏的琴韻，一招一式都挺中看，你來一段，我唱一曲，演唱者投入，觀賞者叫好，誰會忌諱這可是在一座墓前哪？竊以為不如此不能體現這是座民間音樂大師之墓哩。因之，我把錫山惠山叫作「歌樂山」，把阿炳墓叫做「喜墳」。阿炳如泉下有知，也一定會為同鄉後輩們之樂而樂也。
大自然秋色正濃，我們這一輩人也臨了人生之秋，以歌詠唱出我們的心聲，用美韻滋潤我們人生之秋，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