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荷
我剛調到新單位上班的時候，就看到四壁皆櫥的辦公室裡，栗色的桌椅板凳間擺放了許多花，它們從此陪伴着我，讓我扎扎實實做着屬於我的工作範圍之內的事，而不再去遊走於從前的工作環境，以及四季的變化。那些花不是什麼名品，無非是冬青、蘭草之類，大概是為了讓它們吸收辦公室裝修的氣味吧。
有一種叫滿天星的花，莖葉纖小，整個葉分裂為三瓣，每瓣都有一個狀如心形的葉線。它根鬚發達，枝葉茂盛，很像是苜蓿草。這種花可觀賞，只是因為不是開花的季節，整個植株除葉莖的綠色之外，再無其它可觀的顏色。據說開出的花是粉紅的，如果是在花期，花兒多得就像滿天的星星，故而叫它「滿天星」。
還有一種花，它的模樣更像是一把草，從外形看像極了田間野地的小麥草，同事告訴我說這是香雪蘭。我到辦公室的時候是秋天，香雪蘭已生長有兩寸高，看樣子它還要生長，那碧綠的生機告訴我，它絕不會停留在這樣低矮的高度。果然一個月後，它又長高了十多公分，並且從青葱簇新的枝葉間，斜斜地竄出幾枝花穗來，上面佈滿了花苞。最初的花穗是綠色的，花穗愈長愈大，花苞愈顯瑩白，又過半月左右，花苞開始抽蕊開花，次第綻放。它的花色開始有了變化，花瓣潔白，花蕊則微黃，一副乾淨無瑕的狀態，在綠意盎然的花叢中，高過枝頭，在潔白與淺黃兩種顏色的濡染與過渡中，盡顯其典雅與高貴。
香雪蘭形若萱草，但比其小，花瓣頂端飽圓，具有濃郁的芳香，在花開的日子裡，何止是辦公室啊，整個樓道都瀰漫在它的香氣裡。從那時起，我認識了一種花叫「香雪蘭」。我還知道，香雪蘭的花種是根莖球形的，十月種下球莖，十一月份就會發芽，及時搬到通風透氣的地方，一、二月份便會開花。在我們北方，春節至正月十五，花期最盛，潔白的花朵，象徵着歲月的安詳，也象徵着主人無上的氣質與精神的高貴。因此愛花的人，喜歡在這個時間種上幾盆，裝飾新年的房間。打掃一新的客廳裡，一邊是牆上張貼的紅「福」字，一邊是花香撲鼻的香雪蘭，給樸實平凡的小家增添許多的溫暖。
香雪蘭花期過後，就不用再澆水了，等待花葉自然乾枯，從乾透的土裡把花種取出，或者將整個花盆閒置一處，不再動它，任其安靜地待在土中，做着屬於植物的甜蜜的夢，單等秋風再次吹動。我到單位的第二個秋天，便得到香雪蘭球形的花種，開始在家裡進行自己的盆栽，種了兩盆還是三盆？或許是更多吧，二十年瞬間而過，記憶變得模糊。那時住的還是平房，每天想像着住上樓房的滋味，香雪蘭種子撒下不久，便順利生長出來，那抹單一的綠色一直持續到秋後，冬季來臨，有花穗從葉腋下鑽出來，清新可人。
那年冬天，外面天寒地凍，香雪蘭在並不亞於室外的寒冷裡經受嚴峻的考驗。沒有取暖設備的冬季，許多花都落光了葉子，凍得瑟縮，有葉也緊抱着枝幹，像冬天穿戴單薄的女孩，凍得鐵青着臉。而那一年，我的香雪蘭卻從容地開放了，冷雨、冷雪、寒風中，開得香氣四溢，美麗嫣然。冬日陽光下讀書、寫字的時候，香雪蘭就陪伴在旁邊，伴着我將一篇篇文稿謄寫、寄出，然後是漫長的等候，這一陪，就是三四個秋冬。
春天過後，夏天來臨，香雪蘭逐漸花葉乾枯，整個植株自然而終，整個序幕華麗而落，而我這時卻要搬家了。無花的陶盆，被我帶到新居住的樓房，在溫暖的室內和陽台置放，繁衍、播種，繼續着香雪蘭不息的生命，直到我第三次搬家。這一次，我忘了哪個花盆是它的寄身之所，因為盆中無花，鬼使神差般將一棵帶刺的仙人球種進去。仙人球不需要勤澆水，僅憑濕潤的空氣和泥土，也能汲取良好的水分和養分，這可苦了香雪蘭，試想在乾燥板結的泥土中，得不到一點水分的香雪蘭，會怎樣在這種環境維持嶄新的生命？
這年初秋，當我再次為仙人球澆水後，花盆裡竟萌出針尖般的綠芽來，繼而是大量的綠葉生發。香雪蘭強大的繁衍力，使整個花盆都佈滿了它的種子。叢生的芽苗，幾乎把那棵仙人球給淹沒了。只是隨着時日的生長，它變得愈來愈纖弱，葉片完全不如單獨種在花盆裡長得的寬碩，畢竟是與其它植物競生的地方。多少次我想把它挖出來，讓它擁有單獨的花盆，但這個念頭被各種原因沖淡了。香雪蘭，就這麼生長在帶刺的仙人球旁邊，一晃就是十幾年。這十幾年裡，因為仙人球能夠吸收輻射，又往往對它高看一眼，最大的約束，就是對它剪了又剪，以防帶刺的外表，觸碰更多的空間。而香雪蘭卻由於得不到養分，不能成功繁衍，從而零落，棵數愈來愈少，花株愈來愈小，年年遞減。
去年秋天，香雪蘭再次生發，在龐大的仙人球邊上，它只生長出幾棵。在與仙人球的生命競爭中，它傾斜着身子，衝刺而出，幾乎倒伏在盆沿上。我終於被它震撼了，震撼之下打定主意把整盆花土全部倒出，重新對香雪蘭和仙人球進行分類栽培，挪走仙人球，保留香雪蘭在原盆之中，並用一根木棍把香雪蘭固定，這樣一來，我又看到了它的潔白、清秀，為了不讓它們孤單，我又打開淘寶網站，在上面買了幾種顏色的花--原來香雪蘭，還有多個不同的品種，紅、黃、綠、白，五顏六色，並且，我知道了它另外的一個名字：「香鳶尾」。
最初知道這個名字，是在今年的臘月，我在網上百度，得出這種花的底細：香雪蘭，屬鳶尾科，學名Freesia hybrida Klatt，是多年生球根草本花卉，百度稱它「花似百合，葉若蘭蕙，玲瓏清秀，花色素雅」，有鎮定神經、消除疲勞、促進睡眠的作用，是人們喜愛的冬、春季室內觀賞花卉。得知它是鳶尾屬這個名字後，突然感覺它變得陌生了，那些不同的花色，姹紫嫣紅啊！原來香雪蘭如此的高雅，而我自己的學識是多麼淺陋。
許多年來，實在是辜負了這花，懷着深深的懺悔，我開始動手種植香雪蘭，並且在淘寶網上，購買各種各樣的花色。想起二十多年前，同事把花種送給我，說它生命力頑強，不用太盡心去管理。有一年秋天，我種下的香雪蘭出苗不久，在一次換盆中不小心碰斷了一枝，心疼長了這麼高的枝，扔了可惜，就順手插到花盆裡了，二三個月過去了，插花盆裡的花枝竟然沒死，到來年的春天，把那根斷枝挖出來一看，發現上面已經長出白嫩的根鬚了。
我喜愛香雪蘭的潑辣，更喜愛「香鳶尾」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