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紀念在1996年山火中罹難的師生而興建的春風亭。 作者供圖中聯辦教科部 李魯
清明節是中國傳統祭祀先人的節日，香港清明也是公共假日，許多朋友都安排回鄉祭祖拜山，但香港的假日不同於內地，從來都按日曆本上的紅字休息，沒有專門調整成 「小長假」、「黃金周」。今年的清明節是星期四，孤零零的一天假日對我們這些來自內地特別是廣東以外的中聯辦幹部來說，清明節能做的只是北向叩拜先人，遙寄對親人的思念......
記得清明那天晨起，看到窗外藍天白雲，覺得回不了鄉拜不了山，但也不該辜負了這「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春光，不如就去行山。於是匆匆裝上食水與乾糧，戴上遮陽帽和太陽鏡，起身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郊遊。一路乘大巴、換地鐵、搭小巴，大約一個半小時到達了船灣水庫旁的大美督，因為有朋友前幾日在微信圈裡「晒」了八仙嶺的倩影和船灣水庫的靚照，這場即興的郊遊就從盤山公路的「八仙嶺自然教育徑」開始了。
進了八仙嶺自然教育徑山門，沿綠樹遮蔽的山路拾階而上，除了林間偶爾鳥鳴，遠遠傳來的是悠揚的竹笛聲。笛聲反覆吹着《梁祝》主旋律，幽雅的江南韻味伴着徐徐微風飄來，讓我有點驚喜、更多點親切，不由得加快腳步想看看吹笛的是什麼人？尋着笛聲繼續往上走了大約五六百米，看見山腰間有一座涼亭，一位老伯倚坐在涼亭木椅上，悠閒、專注地吹着他那支尺餘長的竹笛。我們進了涼亭也坐下邊休息喝水邊聽老伯吹笛，老伯大概聽到我們講着普通話，向我們點點頭，就來了一曲《洪湖水 浪打浪》，然後笑着問「你們可知剛才吹的什麼歌？」我笑答「這是電影《洪湖赤衛隊》的插曲啊！」老伯又吹了一曲，問道「這首不知道了吧？」我又笑道「這曲是《誰不說俺家鄉好》」。於是我們就成了老伯的「知音」，自然地攀談起來。老伯說他是退休閒來無事開始自學吹笛，既沒有學過樂理、也不識樂譜，更沒有拜名師進補習班，完全是自娛自樂。我誇老伯自學成才，「好賽蕾」！我又問他不識譜，如何吹出許多曲子？ 老伯笑道，所有曲子都是憑腦子記憶的，兒時從早到晚村口的大喇叭裡響個不停，年年聽、月月聽、日日聽，想聽不想聽都「錄」進腦子裡了，如今一吹笛就自然「播」了出來，一曲又一曲、一首連一首。我感慨老伯「耳濡目染不學以能」經歷，即使只是村口的一隻大喇叭也有這般神奇的教育意義。
正與老伯熱絡攀談，從山下走來一隊穿制服的巡山隊員，也到涼亭坐下小息，加入到與老伯的聊天。有位隊員指着涼亭邊牆上的櫥窗，提醒我們風乾物燥，上山要注意防火安全。我這才注意到這座木製小涼亭的不同尋常。涼亭的櫥窗裡鑲嵌着一篇祭文，講述了1996年初春發生在這個山坡上的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當時香港中國婦女會馮堯敬紀念中學組織50餘名師生參加「金腳計劃」攀八仙嶺遠足活動，師生們在登山途中不幸遇到山火。那天相對濕度僅30%，天文台發了紅色火警，師生們很快被山火圍困，帶隊老師迅速組織學生向山下撤離，但仍有18位師生被熊熊燃燒的火勢逼回山崖，隨隊的周志齊、王秀媚老師奮不顧身用身體為被困的學生做人梯，讓體弱學生踩着他們肩膀攀上崖石頂，躲避山火直接燒烤......最後周老師、王老師和兩位學生不幸遇難，十一人受傷。這場山火觸動了一向以政商精英為榮耀的香港，全社會對平凡的老師們深覺敬佩和感動，特別是在危及生命的生死時刻，教師們表現出來捨己救人的操守品德和甘做「人梯」的職業初心，為全社會、更為下一代樹立了最好楷模。為紀念在這場山火中罹難的師生，政府建了這座「春風亭」，教育署長撰寫祭文道：「讓春風亭留住春風，化育萬物，樹木樹人」。眼前這座不起眼的「春風亭」突然在我眼裡變得那麼高大和巍峨，小木亭像是告訴人們為什麼說「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春風」二字傳遞着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作育萬物的特殊意境，讓人體會到教師這個普通的名字所蘊含的偉大意義。
離開「春風亭」繼續往上，大約一公里的攀山路極其辛苦極具挑戰，差不多六七十度角的陡坡讓人不停喘息和倍感乏力，我已無暇顧及葱鬱的山巒和遠處的碧海，但路邊茂密的樹林和過膝的野草散發出一陣陣燥熱的草木氣息，卻再次將我的思緒帶回到已經久遠的那場山火......如果確實如媒體所言「懷疑有學生吸煙引起小火」進而釀成火災，那麼這起災難提醒我們，學校教育不僅要教知識健體魄，更需要養成好品行棄陋習，教書育人關乎成長甚至關乎生命。同樣，災難教訓也應該換來全社會的安全意識，就像我們剛下車到達大美督巴士站，馬上有義工迎上前，給每位訪客送上一瓶水和一把扇，扇面上寫着「節日防火做得好 杜絕山火齊做到」，把安全教育隨時隨地做到每一位行山市民身上。行山途中不時遇見身穿制服的巡山隊員和頭頂低飛的巡邏直升機，也讓我體會到政府在關顧行山人士和郊野山嶺的安全。
一路攀登一路思考，不知不覺中看見頭頂的麗日祥雲，前面就是八仙嶺的第一峰──仙姑峰。登上仙姑峰，極目北望可見深圳鹽田的高樓和港灣，回頭南望是星星點點飄着遊艇的吐露港和迎面相望的馬鞍山，東面山下是清澈如鏡的船灣淡水湖，西面是八仙嶺的另七個峰，被蜿蜒起伏的山路串在了一起，繼續挑戰着我們的體力與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