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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觀舞台:紫釵恨 梁祝情--評《紫玉成煙》、《梁祝的繼承者們》

2018-09-22
■《梁祝的繼承者們》。攝影:張志偉■《梁祝的繼承者們》。攝影:張志偉

文:梁偉詩(本欄由本地知名評論人聞一浩與梁偉詩輪流執筆,帶來關於舞台的熱辣酷評。)

《紫玉成煙》是楊雲濤新編的香港舞蹈團聯合桃花源粵劇工作舍共同製作的作品。耳熟能詳的《紫釵記》,從湯顯祖到唐滌生,從來都是一齣苦盡甘來的愛情故事。大部分觀眾對《紫釵記》的記憶,都不免停留在《劍合釵圓》的粵劇折子戲唱辭,沉醉在排除萬難齊歡唱的大團圓。楊雲濤的《紫玉成煙》重新審視當中的故事人物情節結局,小玉十郎進入另類時空,赤裸面對感情歷劫留下的滿目瘡痍。舞台設計上,《紫玉成煙》明顯參考自香港舞蹈團2016的《紅樓.夢三闋》,把文化中心劇場分成上下兩層。下層部分是魚骨形天橋和「天橋底」的觀眾,上層站位就把演出和觀眾都盡收眼底。橋下人近距離看盡愛情纏綿,看風景人在橋上冷眼旁觀,洞悉先機。

《紫玉成煙》作為一次傳統與現代的實驗劇場跨界作品,舞台上的跨界自然是舞蹈、粵劇、中樂乃至武術的結合。《紫玉成煙》進一步把故事中的重要元素,還原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的真情實感,小玉的痛苦,十郎的無奈,都有不同段落的細膩詮釋。「主演」小玉的潘翎娟跳出錐心的痛苦、顫抖茠滲飫z,還有骨子裡的怨恨。五名以華琪鈺為首的「群舞」小玉,則是迷惘、紛亂、尋夫挫敗的眾生。她(們)心有不甘,不惜一切,刀山火海都要與權力象徵的紅棍大陣抵死掙扎。汗髮亂纏,咬緊牙關衝了又衝。加上投影在魚骨天橋上的唐滌生唱辭,粵劇花旦李沛妍逐字逐句吟唱小玉的情志,末段身穿紫綬袍的小玉,在十郎懷中傷心而逝,《紫玉成煙》真正處理的是感情關係中的失落與創傷。花前遇俠、據理爭夫,說是高潮迭起也是悲哀。要爭的已是刻骨傷害。輸慘了,再也回不去了。

《紫玉成煙》通過劇場手法,將現代舞蹈與傳統粵劇,示範一次相當鮮活的處理。舞者在天橋上跳舞,伶人、樂師在天橋上框子式活門畫像般出現。縱向橫向,各不相屬又互相交錯;傳統與現代,本身就是重疊多於割裂。如果說楊雲濤新編的《紫玉成煙》,血肉淋漓地暴露出《劍合釵圓》遮蔽下的創傷與痛苦,非常林奕華的《梁祝的繼承者們》,便是梁祝情的現代化蝶,探討如何面對生命中永遠的失去。

《梁祝》音樂劇由2014香港首演至今四載。當年由無伴奏人聲合唱團「一鋪清唱」擔綱,到「Voco Novo爵諾歌手」走馬上台,《梁祝》經歷大中華巡演,2018版保留初版藝術學院中梁祝同學關係的設定,故事主軸亦落在祝英台急病死去,梁山伯陷入漫長的精神煎熬,最後在藝術中覺悟。相對來說,2018版《梁祝》加入大量舞蹈形體、黃梅調唱腔、傳統戲曲造手、身段等精準表演元素,連「Voco Novo爵諾歌手」亦更大程度融入整體形體表演。下半場開首一段Hip Hop,直接把a cappella伴唱下的音樂劇,玩出更多花款。

記憶中的2014《梁祝》,總有茪@種揮之不去的青澀,藝術與現實的矛盾,想像中的藝術與現實之間的落差,在崇高藝術面前的膽怯。這一切的手足無措,與梁祝面對感情的不知如何是好,互為主體,也細碎有趣。問藝術是什麼? 就是問情為何物? 怎麼回答也不是,卻怎樣回答也像自言自語,也像詩。藝術學院的生活,讓青春人兒對藝術與愛情的體會,慢慢長出輪廓。當然也急轉直下要面對成長的陣痛-「失去」。

「我會記得你多久?」「你已經記得我夠久了。」-2018版最後梁祝夢魂相會中,梁山伯談及自己的子女。梁山伯落入凡間成為普通人,在現實中放下。他再沒有畫畫,只有在前塵藝術裡(與祝英台)化蝶。藝術是梁祝生命的交匯點,也是梁山伯成長的墓誌銘。梁山伯封印了創傷在藝術世界,在祝英台的得獎畫作《梁山伯的肖像》中,他與祝英台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可是他也告別了藝術,告別了青b歲月的自己。

紫釵恨、梁祝情,在《紫玉成煙》《梁祝的繼承者們》的現代新編,充滿現代人的情感和生命態度,都逆反了傳統故事中逆來順受、樣式平淡的人物設定。所謂傳統到現代,在舞台表演藝術上展現的終究都是個性,都是立足當下的詮釋,一如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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