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楨 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副主席
日前，美國華裔建築巨匠貝聿銘，迎來其百歲壽辰。作為百歲老人，貝先生不只經歷了中國與美國過去一世紀以來的大風大浪，同時，也見證着二戰以降，現代建築的起與伏。毫無疑問，貝先生完整的專業訓練與歷練，在美國完成。然而，早在其去國之前，就對中國文化、藝術有一定認識，因此，中國的現代建築之路該怎麼行，也是先生長年思考的命題之一。
建築學、建築藝術裡的現代主義，起源很早，在維多利亞和拿破崙時代，當英、法兩國隔海峽而競爭時，因科技進步及展示國力的需要，已大量使用玻璃、鋼材等重工業物料，去構築各式房舍。這些現象都是工業革命以後，西歐生產技術突破後的設計突破、藝術突破。英國因王室酷愛園藝，以成千上萬透明玻璃窗製成的巨型溫室，在倫敦、溫莎一線建立。
而在巴黎市中心，以鑄鐵、鋼材為骨骼的百貨店，成為現代摩天大廈的雛型。當然，說到摩天大廈，在20世紀後半葉東亞崛起之前，基本還是集中在北美大陸，尤其是美國的東、西兩岸。事實上，貝聿銘大師的故事，有一半就是美國新移民的故事、也是戰後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的故事。
美國的現代主義建築，起步並不比西歐為慢，但其思想深度與前瞻性，一直難與德、法、英相提並論。納粹黨迫害建築界的包浩斯系統，從老師到學生都被迫遠走他國，最終，經法、英而輾轉落戶北美，在加拿大、美國開枝散葉。當中，包浩斯院長之一Mies，就是將西歐最先沿、最具思想威力的現代主義建築，帶到新大陸的領航員。
Mies等人讓北美現代建築更見枝繁葉茂以後，由於美國人個性更張揚、社會消費主義更盛，當地的現代主義藝術，包括建築作品，又更重視外形的修飾，使其更具展現力、舞台感。像貝聿銘等人，在刻意營造下，其個人風格更突出。在色調上，偏向天藍與銀灰；在物料上，偏向大型玻璃幕牆配搭花崗岩；在造型上，以正方形及三角形兩種幾何形狀為主要設計語言。終於，在Mies的基礎上，貝聿銘讓美國現代建築，走在世界最前端。
從Mies到貝聿銘、從社會主義到資本主義，現代主義在世界建築史的重要，不在功能、不在物料，更不在造型，而在於其多變與包容。以貝氏為例，從香港中銀大廈、北京香山飯店，到日本私人博物館，再回到其家鄉蘇州博物館，最終以中東的伊斯蘭博物館作結；以西歐為緣起、美國為天地的現代主義建築，最後還得走向世界、融入世界，而不是征服世界。
或許，以中國為人生起點的貝先生，已告別了創作的旺盛時期，然則，中國的現代建築，或現代的中國建築，該怎麼走？眼前，或許只是征途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