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潘國靈說:彎腰、低頭,是拾荒者的慣常姿勢,如此的佝僂、屈曲地在廢物中尋找寶藏。把紙皮箱摺疊好,盛在木頭車上。
潘國靈說:八十年代升上初中時,微波爐還不是家居廚房常備設施。第一次見識微波爐的威力,是在吃lunch時,幾個同學在便利店買來幾盒微波爐食品,按照包裝上面標示的不同熱度數字,即時「叮熱」進食。
潘國靈說:有唐樓,便有樓梯的故事。在唐樓樓梯,你有時可以看到白鴿的影子,有時可以看到塗鴉的美術。商用兩住的唐樓,樓梯又成了樓上舖「據為己用」的廣告牆。最有特色的當然是二樓書店。此外,樓梯位置也曾是舊式瓷相的「展覽場」,照相館就在閣樓處。樓梯的故事,其實,已靜悄悄作結。
潘國靈以上的說話,出自他一本書:《消失物誌》(香港:中華書局,二ま一七年)。書名是「消失」,但內中不少的「物」於今還存還有。那些推茪嚓Y車,上載紙皮垃圾,佝僂虒y的阿公阿婆,在熱鬧的街道上,竭力推茠熊e面,我們不時還可看到。
至於「叮食」,在我工作的寶馬山上,一到吃飯時間,那家便利店就有不少穿荇晡A的青春頭顱在輪候,「叮」個不休。
唐樓的樓梯,我於今還常上上落落,無他,光顧樓上的書店也。最印象深刻的是,年前,劉以鬯在世時,在銅鑼灣便見他走上一座唐樓的樓梯,慢步而上。那裡的三樓,有家書店,而那書店,於今還在。
當初看到潘國靈這書,翻一翻,看一看,就有「有冇搞錯」的感覺,其後,看了他的〈自序〉,才有點恍然,他承認「書中的『消失』有不同的歧義」,他自我圓說:「平安小姐重臨工展會,J園以綵燈之姿重現於維園元宵,儘管已非物事原身,但也會勾起一點什麼。」又說:「書中提到的竹棚,在城中隨處可見,表明看來未必能歸入『消失』之列,但想想背後的工藝傳授,早由昔日的師徒制改為專業化的考牌制,物事表面仍在,但箇中一些精神卻消失了。」
如此辯說,我頗不以為然。「消失」的語意就是「消失」,哪有這麼多的辯說。雖有「起死回生」的,但已不是以前的事物了,舊的已「消失」掉了。
潘國靈說:老鼠箱曾是城中的必備硬件。那個年代,老鼠在尋常百姓家中自出自入,慘被殲滅,屍體處理是一回棘手的事,火燒或水淹之後,政府給你一個安排;棄屍於老鼠箱中。
記得我小時,街上的電燈柱便掛有老鼠箱。但今已消失了。這才是確實的消失。又如他筆下的九龍城寨、調景嶺、大磡村,確確實實的「壽終正寢」了。我童時所住的高士打道唐樓,也消失了。旁邊的舊警署還在。
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世間萬物,舊的消失了,新的誕生,新的發明;而人心,也會變的;歷史也會重複的,但卻非以往的歷史了。消失就是消失,為何要美化為「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