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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父親是個打魚迷

2019-12-02

扶 雲

小時候家裡窮,吃不起肉,但我們哥幾個卻長得高高大大,沒有一點兒營養不良的樣子。回想起來,那是因為父親愛打魚,肥了我們的嘴巴。

有一年,春節臨近時,父親到家鄉的海邊去打魚。拋下網去,竟然拉上來臉盆大小的甲魚。父親笑荂A用岸邊的石頭把牠圍起來,上面蓋一大個頭兒的石頭。繼續打魚,兩個小時後來取,那甲魚卻不翼而飛,原來入地鑽洞跑了。呵呵,春節的甲魚宴,就這樣泡了湯。

有幾年,灤河年年發大水,村邊東坑的河面加寬,與溝渠都連起來,到處都是水。有水就有魚呀,父親的機遇來了。那些日子,每天餐桌上,都能見到鯽魚、鯰魚和楞蹦魚。父親游泳技術非常好。為捕魚,他能舉蚨籇M衣服,立豻矰籊儦鴭丹茼蝒A不濕。父親拋網技術十分了得,十里八村的人都說,太平莊子愛打魚,魚把式裡面,就數您最厲害了。父親則笑語,一輩子打魚樂呵呀,在開闊的水面找到魚的蹤跡,心裡那個感覺,真叫美呀!

我上小學時,村南頭的學校還沒通電。有一段時間,總端虓悛o燈上晚自習。回家路上,我常見父親用自行車載蚨捏禲A滿載而歸。抬頭看天上的月亮,彷彿向我笑瞇了眼睛。我問父親:「人走,月亮也跟茖哄C停下,月亮也停下不走。為什麼這麼怪呢?」父親笑了笑說:「月亮是一條有趣的魚,牠和咱們玩呢。每晚,月亮在學校的老榆樹上等咱們,月亮跟咱們走--是照咱回家,就像我的自行車燈照虒穭@樣!」

沒月亮的晚上,我也和同伴像野孩子一樣端虓悛o燈回家。有一次,父親問我:「咋這麼晚才回來,你去哪兒了呀?」我不好意思地說:「我在村口等您,可一直沒看到您的車燈。」父親說:「沒有月亮的日子,魚兒愛睡覺,我就沒去打魚。」後來,我長大了,父親帶我到一片池塘打魚,打的是楞蹦魚。我沒有力氣扔手拋網,於是就安上魚餌,把魚竿投進水裡,靜靜等茬膜Wu。忽然,我覺得魚竿沉沉的,好像魚上u了。我怕魚跑掉,就慢慢把魚拉上來。啊!好大的一條魚。我高興極了,可過了一會兒,便很少有魚上u了。

這時,父親走過來說:「可能是因拴的蚯蚓這種魚餌太小了,在水裡不顯眼。」於是,他拿出一些之前乾死的楞蹦魚,把魚肉掰下來做魚餌。他說,咱們倒要看一看,楞蹦魚是不是吃同類?呵呵,楞蹦魚竟沒對同類這種食物--產生牴觸。這個方法很管用,只要有好吃的美餐,楞蹦魚就不顧一切,牠果然是兇猛血腥、大腹便便的性格。父親讓我換一個地方釣,他說魚也不傻,不會接連送上門來。在新地方,魚又上u了,我感到魚竿像被對方拉住,向河裡拽。我屏住呼吸,學茪鷟丳衁漱隤k,順荌e一送,不讓魚害怕,然後又慢慢拉。小送、大拉,哈哈,這是一條足有半斤重的楞蹦魚。

就這樣,我和父親連扣帶釣,弄了一條又一條楞蹦魚,很快,魚桶都滿了。釣魚的生活真是樂趣無窮,還鍛煉了我的耐心。傳統的蚯蚓做餌外,用魚肉引誘魚上u,真想不到。父親說,只要釣到魚,不論啥法都可用。天黑的時候,我們興奮地回家了。後來,我家搬到了縣城。縣城附近有很多大河和大溝渠,比起家鄉的小河、小坑,魚自然更多了。父親眉開眼笑,因已退休,就置辦了摩托車,天天和幾個發燒友去打魚。我們幾個兒女擔心,這樣起早貪黑,會出危險情況,就說:「買魚吃,花不了幾個錢的。」

父親說了一句:「買魚不樂,打魚樂。」終因兒女們幾次三番勸阻,他才慢慢收了心。前年夏天,我要帶他和母親去南戴河遊玩。起初,父親怎麼也不願意去。後來,我答應他可帶網過去。因房子附近就是洋河口,這裡是洋河入海處,潮來--河面有30多米寬,潮去--不少地方露出了河洲,坑坑窪窪處有不少魚。

父親聽我這麼一說,就來了精神:「去,有魚的地方,就是咱家!」結果,一住就是一禮拜,回時還帶了一大兜吃不了的魚。那時,我瞇茞晰看他,他真是個十足的魚把式。遇到有水的地方,眼睛就放光,像英武的戰士有了任務似的。當他從海邊歸來,將身上的水珠擦掉,我想這兒已深深抓住了他的心,彷彿魚躍之聲--聲聲在耳了。捕魚就要吃,吃了又要去捕。「如何讓我不想牠?」父親回憶起打魚往事,總是這樣唸叨。他常常說,一個人要像月亮一樣學會穿行,如同一條逆黑暗而游的魚,有時光華四射,有時靜靜蟄伏,不膽怯、不悲觀,不斷享受探索的樂趣。

父親從一條又一條的河中,得到許多智慧。的確是智慧,而不是知識。從那日夜長流的水裡,我彷彿看到父親的身影。看久了水和魚,能得到不一樣的東西,甚至眼睛會濕。如何讓我不想牠?突然,想起劉半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飄茖ЙL雲,地上吹茖ЙL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戀愛荇洋,海洋戀愛茪諝。啊!這般蜜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游......據說,「她」這個現代漢語才有的字,因劉半農這首詩的流播,迅速得到公認、接受與使用。而這個「她」,又何嘗不是父親心中的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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