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 雲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誇......」這首《茉莉花》的民歌曲調柔美，歌詞典雅，小時候每當奶奶輕輕哼唱它時，我總覺得鼻翼彷彿聞到縷縷茉莉花香。還記得，冬日蜂窩煤爐子上鐵壺裡的水開了，蒸騰的熱氣氤氳在眼前。奶奶取一隻大茶缸子，多放一些茉莉花茶，然後沏上滾開的水。悶一會兒，倒一杯出來，登時滿屋花香。
茉莉花茶，湯色濃釅、花香持久、茶口兒鮮明。茉莉花茶的香、澀、苦，形成一種綜合口感，能夠清腸爽胃。每到逢年過節，吃過魚肉或點心，一般用茉莉花茶來解膩。小時候奶奶愛花，惜花，尤其對茉莉花情有獨鍾。她說：「茉莉花破蕾時不張揚，不在晚上，就在早晨，總是靜靜開放，像一個優雅的低調美人，它的花香入茶最為潤喉清心了。」
茉莉花淡雅脫俗，彷彿盈盈素靨的下凡天使，環珮青衣，臨風而有無限清幽；又像一位深沉的詩人，總在不經意時散發迷人的清香。梁實秋先生說，用茉莉花窨過的茶葉，臨賣時總要再抓上一把新鮮茉莉花放上面，這樣各味交融，相得益彰。茉莉花入茶，茉莉的香、茶葉的香，相互幽雅地滲透，既有着小家碧玉的縷縷馨香，又有善解人意的廣譜適應性，心思簡靜處婉轉曲折，芬芳悠然間柔情繚繞。
五月前後，茉莉枝條上開始結出一個個淺白色的小花苞，慢慢撐開，就像一個個綠拳頭把攥着的白珍珠一點點呈現出來，漸漸幻化成白玉杯，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入夏時節，瑩白透亮的茉莉花瓣，一層疊一層，一瓣挨一瓣，光華燦爛。醉人的茉莉花香飄過來，沁人心脾。因了這靜美的香，守在茉莉花旁的那些愛花人，添了婉約的深沉，少了諸多的煩躁。
一橫長城長，一點茉莉香。茉莉那碧綠的葉子濃密鮮亮，花朵素雅而淨白，像一襲綴滿淡白色小花的綠色長裙，好一個滿世界的潔白、滿世界的芳香！這種香是清氣發散而來的縷縷纏繞，沒有夜來香的濁，也沒有玫瑰花的烈，聞着聞着，五臟六腑便舒展開來。摘下一朵花，掰開瓣兒輕輕吹着、聞着，舉到嘴邊，茉莉花那綠色的蕊像菩薩般坐在那裡，露出淺淺的笑意。
茉莉花的香氣從花心吐露出來，屬於與生俱來的氣質香，有潛移默化之虞。花的氣質進入鼻翼，茉莉花的精華氣息就住進了你的心底。聖潔的茉莉花，眼眸水一般精靈，構成今夜的華彩詩章。擰亮幾盞小小的潔白，漆黑的河流瞬間便有了亮光，東天處一輪黃黃的月亮悄然升起。福州有一種單瓣茉莉，香氣尤其濃，捧起來深深一嗅，氣息直抵丹田。茉莉花的鮮香可洗心滌腑，一層花去一身垢，此話果然不虛。
「香從清夢迴時覺，花向美人頭上開。」茉莉花開時，不少愛美的女子總愛在胸前戴幾朵茉莉花，搞得她的身體上上下下都是香香的，從其身邊經過，香氣就在路人的鼻子裡裊裊繞繞的。當然，在茉莉開花之時，也可剪下新鮮的茉莉花，然後用針線連成小花串，掛在書房，也是一樁賞心樂事，可謂花香伴書香嘍。一位福州朋友說，用製好的凝脂充分吸收茉莉花晚間綻放時的香氣，重複36天，可做成茉莉花膏。
夜深人靜時，我能感覺到茉莉花綻放是有聲音的。輕微而動聽的聲音，隨着香氣一起瀰漫上來，滋養着無數人的身心。在月圓之夜窨花膏，讓花膏也吸收月光的能量，茉莉花兒可吐出最好的香氣，能使人平心靜氣，怡情養生。而對在外地謀生的人來說，攜帶用家鄉的茉莉花製成的茉莉花膏，因其獨特持久的氣味，成為帶在身邊的鄉愁。這種天香能觸發心底的微妙情愫，帶來身心美好的反應。
茉莉花最多的用處是製作花茶，那是將茉莉鮮花和茶葉拼合、窨製的漫長過程，兩香交融，有「窨得茉莉無上味，列作人間第一香」的美譽。廣西橫縣有四百多年的茉莉花種植史，花蕾大而飽滿，花色雪白晶亮，當地氣候非常適合茉莉花持續吐香。在這裡窨製出來的茉莉花茶香氣濃郁，形成醇厚鮮爽、唇齒留香的上等品質。頂級的茉莉花茶，工藝複雜，用茶坯和精選的茉莉花蕾，經多次窨製，只聞其香，不見其花，茶的骨子裡浸透了花香，喝到嘴裡猶如含着花的魂魄。
茉莉花的那一縷香魂，真是無花可及的。安安靜靜，潛心不移，專注於自身，堅守專屬於自己的性情，留得一世清芬。典雅還須好水土，適宜的水土、氣候能把茉莉花的香魂鋪展開來。廣西橫縣、福建福州是中國茉莉花重要產區，所產茉莉花品質最佳。投花量愈大、茶底質量愈好、窨製次數愈多，茉莉花茶等級就愈高。窨五六次的茉莉花茶，品質已不同凡響；窨九次的茉莉花茶，更是工藝複雜，不容一絲懈怠，真可謂難得一品。
老舍先生作為地道的「老北京」，一生偏愛茉莉花茶。每次去冰心家做客，他一進門便大聲問「客人來了，茉莉花茶泡好了沒有？」好一個「中年喜到故人家，揮汗頻頻索好茶」。一把茉莉花茶，用熱水沖下去，整個屋子都飄滿茉莉花的清洌甘甜，此時喝茶人把固有偏好經花香虛化了不少，剝落先見，就容易產生融納好東西的機緣。茉莉香就是那麼神奇的東西，你看不見，但始終都在，環繞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