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開。（韓鳳平攝） 作者供圖傅 昱
她們是那麼俏麗輕倩，卻開得如火如荼，好像女孩子躍動的情緒盡情燃燒着，又彷彿把纖柔娉婷的外形都撐破了。還記得這樣一個地方嗎？雨之細密，牆之彌老，遠望是白蒙蒙的湖水，近處是老城的門樓。那時，你和我撐傘站在老牆下仰頭看她們。對，她們就是凌霄花，是一群放聲歌唱惑人的精靈。淅淅瀝瀝的雨陣，讓她們的花瓣愈加鮮艷，葉片愈加濃綠。在迷蒙中閃着光，放着亮，如同吟誦着動人的曲目。
最早癡迷於凌霄花的柔美可人，是因為詩人舒婷的那首《致橡樹》。但真正懂得凌霄花的內蘊，是在古城牆下仰頭看她--於藤葉間倔強開出紅花之時。凌霄花雖擅攀援，卻並不依附畏縮，她的花朵和藤枝一樣充滿幹勁，勇猛有餘而從不言愁。凌霄具有凌雲之志，城牆、松柏甚至高樓，一有所附便能鋪掃而去，葳葳然凌霄而上，氣魄非凡。城牆上的凌霄最美，初看驚艷，久則深刻。
雨，下就下吧；風，吹就吹吧。那一腔向上的血不停息地湧動着，只為攀到最高處，奮鬥，奮鬥，奮鬥！她們粉紅的花瓣在雨中不斷地搖顫着，不，是在風中進行着迷人的舞蹈。凌霄花生性倔強，花朵呈喇叭形，口口向上。朵朵橘紅色的花兒點綴於綠葉中次第攀援，凌空翹起俏麗頭臉，向着霄漢和太陽生長怒放。凌霄花不卑不亢，敢向虛空放歌喉，誓與太陽比鮮妍。她寧願不斷躍升生長，也決不匍匐在地，這就是凌霄花的執拗與血性。
有關凌霄花，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山村裏章氏家族有一個女兒，名叫凌霄，她愛上了長工胡少倫。此事被凌霄父親知道後，將胡少倫毒打致死，胡被埋葬在村外河邊。過了半個月，埋葬胡少倫的地方長出一棵胡楊。凌霄從被軟禁的閨房後窗逃出，一頭撞死在胡楊樹下。霎時變成一株藤蔓，纏繞着胡楊攀爬而上，胡楊和藤蔓緊緊依偎在一起。藤枝上開出金色的花朵，就是凌霄花。這真可謂「若許相思入夢中，縈迴那抹翠微紅，繁枝婀娜東籬下，心花開處沖牢籠」。
凌霄花不是一般的花，花期長達百日，花冠朵朵，花簇團團，令人咂舌。在炙熱的陽光下迸發出無限的熱情，彷彿向冥冥之中發出愛的呼喚。特別是凌霄花的笑靨帶着迷人的質感，眼皮上閃着溫潤的光澤。那天，我穿着藍色襯衫，置身於凌霄花海之中。在我的前面，是一片初夏的凌霄花，5月的水湄猶令我變成清美潔淨的少年。看吧，凌霄花的紅色，配着我的藍色，生命的呼吸和應答都在其中。連我在這種氛圍中做鬼臉的表情，都美煞極了。
凌霄花，也叫鈴鐺花。她們像一串串橘紅色的小鈴鐺，積蓄能量，逆襲而上，其樂觀情勢不可小覷。凌霄花剛移栽時，細瘦的枝條看去軟軟的。後來，在枝條上長出一隻隻「腳」--吸盤似的鬚子，這些鬚子也稱氣根，緊緊抓着牆壁和其他物體向上爬，不斷在空中加力，有的枝條竟達5、6米長。在每個枝條的末梢都會冒出一串串迎風飄舞的花朵，「我在開花，快來看呀，我在開花呢！」她們那旺盛的生命力，真讓人驚訝！
細瞧凌霄花的眉目，俏皮、明艷，絕沒有那種欲扶不勝的慵懶模樣。她那一種種翻身翹起的姿容，像一隻隻乖巧的奔跑小鹿向高處跳躍，堅韌而篤定，橘色的信念裏襯着嬌好的面龐，令人叫絕。她們像似倒流的瀑布景觀，美麗而壯觀。在我目光交錯之際，她總是笑嘻嘻地鼓起腮，向天宇競放出滴滴噠噠的聲音，最終我被那無限的熱情征服了。
凌霄花的枝幹，若一時找不到牆體雜物，好像秉性使然，那麼就來一個老枝托新枝，新枝借老枝，相互依托，不斷地向高處攀援。她們的枝條愈發愈密，愈抽愈長，擎起一片新天地。藤蔓上的凌霄花盡情地伸展，燦爛地綻放，像一把把吹向周遭的小號，充滿生機與活力。每一朵凌霄花都有屬於凌霄花的心志，這是一片呼朋引伴的天地，從不因為存在磨難和阻擋失去希望。我的眼眸與耳朵上上下下觀照、傾聽着，正是凌霄花傾力借助氣根和萬千雜物，才成為空中游動的花雲。
凌霄花與爬山虎有些相似，長滿密密麻麻的葉子，莖上長着吸盤，但她在枝頭的最頂端卻能長出像喇叭花的花朵。羽狀光影投在凌霄花藤蔓上，每一朵花都好像要飛起來，棒極了！那五爪金花變成棲息牆頭的美麗孔雀，一顆顆紅色的花苞猶如女神下凡。穿錦衣，戴紅花，叫一聲，驚萬家。每個人不能自外於花鳥，當我們遇到難關再次啟程，是不是願意成為一株借力攀爬的凌霄花呢？
站在春天與夏天之間，枝頭的鳥鳴不會大聲提醒我；但凌霄花攀援向上的堅韌與偉岸，卻讓我吟詠起泰戈爾的名句「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一絲風掠過，重重疊疊的凌霄花迎風招展，她們不僅為盛夏跳一支綠意盎然的夏之舞，而且讓生命綻放出如此多彩的光芒。突然想起，楊絳先生一生如同堅韌的凌霄花，肇自血氣，威武不屈，「打我罵我欺侮我都不足以辱我」，在骨子裏從未肯低下高貴的頭。
凡大堅韌者，心中自有如畫的景致。凌霄花把藤根緊抓大地，將氣根攀牢牆體，可謂立地頂天，她們一定以為豎起的牆也是站立的大地。她們這種別樣的思維，盡可以咀嚼攀援所賜予的苦難，但同樣享受攀援所賜予的機緣。忍受與享受，遂成凌霄花的天地，這就是凌霄花活着的意義。學會把氣根扎在牆上，讓奮鬥的淚泉在陽光下閃光，讓堅韌的情懷在風中搖曳，便尋得一牆難以熄滅的馨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