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自從李克強總理明確了地攤的好處之後，這兩天，有一隻股票「小商品城」就漲瘋了。昨天，我還在一個直播間看到位大哥，想要在深圳找兩個小弟，遙控指揮他們到街頭去擺貨。總之，一切都看起來那麼欣欣向榮。疫情像是人身上正在發着的高燒，逐漸激起了身體自救的慾望。按照專業的說法，這叫身體內白細胞、中性粒細胞、淋巴細胞等的被激活，他們正在攻擊從外源性而來的細菌或者病毒。身體機能正好在這種戰鬥當中學會更好地提高免疫力。每個醫生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們總說，發燒也不全是壞事。
我這兩天也相當開心。當我一想到自己記憶當中那個煙火世界又要回來了。夏天又可以穿着短褲、人字拖鞋，在大街上閒逛。兩旁全是格子塑料紙劃出的天然攤位，每個攤位都端坐着一個商販，背着一個黑色的小包。當然，現在的情況下，小包多數會被一張收款二維碼替代。但無論如何，他依然會用熟絡的口氣跟我說出一個十分低廉的價格，並隨便地討價還價幾句，就成交了。或者，根本不必思考，我會拿起來就買。反正地攤嘛，東西一定是不貴的。
在回家之後，也許我會發現，剛剛買回來的東西根本沒用，甚至還會拉低整個家裝的品位，但是這種即時到來的快樂，可以抵消它的一切副作用。尤其在今時今日，即便最強大的半日達，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我們已經許久不衝動了。因為得不到身體的呼應，這股力量正在向着絕對精神化的方向絕塵而去。地攤，是屬於身體的一部分。
那麼，我們一直所反對的那個被稱為形式主義的抽象概念似乎應當被再次反思，它最應當被肯定的地方，在於儘管形式主義注重形式的第一性，而它對於形式的肯定也不是毫無道理的。好比一個地攤，從一開始，它就跟廉價聯繫在一起。在這種形式之下，我們純粹依靠衝動的消費本能在行動，既不必避諱面子的問題，也不用貨比三家。地攤購物，要的就是當時的快樂。這種快樂因為成本很小，因而十分自由。
即便門口的小賣部、超市或是小店也不會擁有這樣的快樂。因為它們有一扇門，一片屋簷，人就會在心理上構築了一道防線。我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露天燒烤的快樂了，儘管上周剛吃完一家燒烤，可是它的排污能力實在太強，煙還沒上來，就準備着被每桌頂上的抽油煙機吸走。這反倒讓我沒了心情。因為在我心裏，燒烤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它的遊牧屬性，這屬性應當只與露天匹配。就好比大學生最與課堂相匹配。在課堂上，學生可以隨意地提出幾個問題。如果恰好這個老師比較散漫，允許學生坐着提問，他們的問題會變得更多。但是一旦到了釘釘授課，當學生需要按一下那個連線的按鈕，從此就再也沒有人提問了。大家寧願去打字，用好久的時間來表達一個問題，甚至這個問題被提出來的時候，教師已經走遠了。
所以，障礙的設置有時不見得非得是強制性的才能達到作用，只要它稍稍顯示出了限制性，它所產生的無形束縛就會限制人的行為。而鼓勵生命力的野蠻生長，在將生命力導入循規蹈矩的時候更應成為重點。因為，生活當中充滿煙火氣，本身就是人體內的一種慾望，它和體面一樣符合我們的需要。
曾經，我因為附近的攤位逐年減少而苦惱不已。現在，似乎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