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鄰
我的心，為你顫抖
我的淚，在心底默默地流
你那無比高貴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口
在你面前，任何奇跡都彷彿天定
一切教條都淪為作秀
你讓思想的空間盡情延展
把生命的無窮可能成就
多少次殫精竭慮
多少回夢裏方舟
你總在我心灰意懶的時候
一次次在彼岸招手
這首小詩題名《自由》，寫於2008年11月4日晚。當晚，美國總統選舉落幕，黑人律師奧巴馬高票當選。無論對美國還是對世界，那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正如香港大學趙曉斌教授所說：2008年美國遭受了一場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機，卻選出了一位兩百年一遇的總統，制度的靈活與生命力可見一斑。然而，12年過去，從奧巴馬到特朗普，今日美國種種亂象，把一切都改變了。當時人們的憧憬，像是一個諷刺。那段時間，我正在舊金山訪學，得以近距離觀摩美國大選。我上學時的研究方向是西方政黨政治，後來工作也與選舉有關，所以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10月29日抵達，稍事安頓後，便開始了緊張的講座和走訪。進而，在加利福尼亞州這個民主黨最大的票倉，見證了該黨推出的候選人奧巴馬當選。
11月4日下午7時左右，東部各州已陸續開始點票。按照之前民調，奧巴馬獲勝幾無懸念。懷着一種見證歷史的興奮，我連晚飯也不捨得去吃，守在電視機前，邊看電視，邊在筆記本上留下了以下文字--
如果沒有意外，美國歷史上第一個黑人總統，看來今天就要產生了。
美國似乎正在通過這場選舉，證明美國社會的張力。奧巴馬拍檔拜登當選，說明這個國家種族融合到了何等程度，同時說明政治生活可以深入到何等基層的領域。而麥凱恩拍檔佩林當選，說明美國政治人物的生命可以延伸到古稀之後，同時說明女權運動發展到何種地步。一個社會的自由程度，大致可以從這個社會的張力看出來。多元包容是自由的前提，越是同質化，自由越缺乏。
記得三年前訪美，曾經為美國社會對恐怖主義的高度戒備，對外國遊客的排斥態度，以及居民因無處不在的安全檢查導致生活出行習慣的改變，而感到某種悲哀。「9.11」以前的美國人，上飛機如同上公共汽車，而今有多少人被擋在冷冰冰的安檢門外？當世界對美國這個兩百年來一直被視為成功的制度模式失去信心，損失不只是美國的。人類探索政治文明的步伐，莫非還要從美國的廢墟上起步？
這次訪美，通過對舊金山灣區政治社會生活的實地考察，一抹希望從心底隱隱升起。自由，可以產生如此強大的張力，形成如此豐沛的多樣性，進而通過不斷的彈性修復，使社會重新步入正軌。一個社會被注入自由的靈魂，其進步和發展的空間無限大。
自由當然不是為所欲為，它首先以尊重別人的自由選擇為前提。現實生活中，這種尊重表現為對規則的維護，對常識的理解，對契約精神的信守。歸根結底，社會的張力取決於自由與秩序之間的張力。
在缺乏自由的社會，少數人的為所欲為，以大多數人的委曲求全作為犧牲。可問題是，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當被壓迫者沒有獲得解放的時候，壓迫者不會享有真正的自由。剝奪別人自由的同時，也在讓渡自己的自由。強權之下只會形成自由的荒漠，為所欲為的綠洲聯不成自由的碧野。
一個好的制度，通常不是設計出來的，而是通過現實的運作和人們的遵守逐步養成的。改革家氾濫的社會，一座座人為的豐碑，到頭來總是一地雞毛。古往今來，人類經歷了多少次輪迴，多少次大亂大治，從頭開始！
寫到這裏，回頭一看電視，奧巴馬已經獲得了297張選舉人票，麥凱恩才得155張。麥凱恩見大勢已去，提前作了敗選演講。他呼籲全體美國人團結起來，把美好的願望寄予奧巴馬；真誠地承認失敗只屬於自己，不屬於自己的支持者；堅信美國人民從來不在歷史的困難面前卻步，而是創造歷史。
我心裏竟然很不平靜。不知道自己的激動因何而生，為奧巴馬的勝利，為麥凱恩的大度，為美國精神，還是為自己此時此刻正處在美國最有代表性的加利福尼亞作為一個見證者？
塵埃落定！得票比例已跳升到338：155，想不到奧巴馬這次獲勝的幅度竟是如此巨大。還有最後46張選舉人票花落誰家，也許還要等一段時間，也許很快就會知道。不過那只是數字的改變，對結果無關緊要了。
晚9時整，奧巴馬開始了勝選演講。律師出身的他，字正腔圓，抑揚頓挫，瀟灑的台風，引來陣陣喝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