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蝶
上星期是我那位居住在多倫多的八姑母的百歲壽辰。儘管我去年已經計劃在她的大日子時到多市向她賀壽，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新冠肺炎突如其來，令此行無法實現，非常可惜。
八姑母家慧是一位非常洋化的長輩。她的100歲並非是以中國人的虛齡計算，而是真的在世上活了一個世紀。她於1920年在廣州出生，她的父親（即我的祖父）是當官的，本身亦有不錯的家底。因此，八姑母是一位富家小姐。我們家族保留着一張祖父、祖母與數名子女的家庭照，大約攝於上世紀二十年代中後期，當時我的父親尚未誕生哩﹗照片中各人穿着隆重，祖父和兩位當時只是小孩子的伯爺頭戴卜帽，身穿馬褂。祖母穿的是刺繡裙褂，兩名年紀更小的姑母則是以綢緞縫製而成的旗下褂裙。那是一張非常珍貴的歷史照片，反映出民初時期廣州西關富戶人家的服飾打扮和氣派。
八姑母天資聰敏，記性尤佳。雖然生於大富之家，卻從來不用祖父支付學費，因為她成績優異，總能考取獎學金。祖父亦延聘塾師到家中教導兩名伯爺，當她的兩位哥哥仍未能背誦課文時，坐在書房附近的八姑母已經因為聽到兄長多次唸讀時而將課文琅琅上口。由於她是女兒家，祖父不准她念高中。好學的她便在家自修，不斷閱讀，令自己增添學問。她亦在家學習書畫，後來更自行修習英語和普通話，是一名多才多藝的大家閨秀。
成長後，八姑母搖身一變，成為一位職業女性。她曾在廣州《星粵日報》的3,000名應徵者中脫穎而出，當上編輯。來港後，洋名Anna的她從事會計工作直至退休，據說亦曾經營一間小公寓。在上世紀中葉前，她是少數能同時兼顧事業與家庭的時髦女性。說起時髦，八姑母更是跳社交舞的能手。她擁有漂亮端莊的臉孔，苗條的身形，而且具時裝觸覺和品味，無論是穿着旗袍或洋服，她都能散發出閨秀韻味出來。
八姑母的健康一直很好，外形亦比真實年齡年輕得多。20年前，在我赴加探望她前，表姐說她的狀態比以前差了，令我以為自己會見到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婦。怎知眼前的她竟然穿上黑皮外套、黑皮褲、腰板挺直、步履輕盈、笑意盈盈，充滿自信，恍如一位息影的女明星。表姐說八姑母在80歲旅行時，仍可在景點走百多級梯級，她自己卻早已投降了。
12年前，八姑母回港娶孫媳婦，穿上金藍色旗袍的她丰采依然，行動敏捷，哪裏像一名接近90歲的「老人」？這可能要拜跳舞所賜。八姑母在90多歲時仍然每周跳舞，使她筋骨柔軟，體態輕盈，看起來只像六七十歲而已。她又保持閱讀的習慣，思路仍然清晰，說話的速度比我還要快，而且聲音嘹亮。
最近10年，她3次訂機票欲返港走走。可是，每次都總有事情發生，令行程告吹，我只好不時打電話向她問好。她95歲那年，我翻出家中數百本大大小小的相簿，將所有八姑母的照片製作成一本相簿送給她，我相信有些照片是她也沒有的哩﹗八姑母慶祝新曆百歲生日那天，她的子孫們都齊集她的家中，為她開了一個生日會，大表哥更拿起小結他為母親唱歌，我看到影片後感動不已。他有機會為母親慶祝百歲壽辰，母子都有很大的福氣。
我沒法親到多市恭賀八姑母期頤壽辰，只好送上鮮花一束，祝她壽與天齊，福澤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