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在本欄,我一直勸年輕學子多讀一些古文;理由是,現今中文水準每況愈下,一些人寫的所謂白話文,西化嚴重,不過不通;行文更柔筋脆骨,讀之無味。在課堂上,我也力促學生買部《古文觀止》,下定決心,苦讀苦讀。
不過,有些學生卻訴苦,認為有些古文很難讀,詰屈聱牙,長過「萬里長城」,雖然有語譯,但興趣遇難遇長而斷。此時,我就勸他們從讀些易誦,音韻上口的文章入手,如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園序》,陶潛的《五柳先生傳》、《桃花源記》等,但有些學生仍表示沒讀出興趣來。畢竟,在現今智能手機時代,有誰還對勞什子的古文有興趣!
昨日,在書坊看到一套四冊叫做《念樓學短》的書來,翻之,不禁喝叫:「有了!」所謂「有了」,就是終於找到一部書,極適合方今青少年可以一看的古文書來。
這套書,分為53組主題,選文530篇,每篇百字以內,被譽為堪稱「百字版的古文觀止」。選材方面,涵蓋經籍奏令、文論詩話、隨筆雜記、散文短信等,類別遍及文學歷史、社會文化、民俗風土、景物人情等。各冊中,我獨喜第二冊,於是大破慳囊,買了,雖然所處之室,已成災了。噫!書災也!
第二冊所選悉為隨筆雜記,有我喜愛的《世說新語》、《老學庵筆記》、《揚州畫舫錄》、《雨般秋雨盦隨筆》、《廣東新語》等。且舉《世說新語》一則為例:
「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琅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編著者鍾叔河的分析結構是,錄原文有些少註解,如出自何書,作者何人,「桓公」是誰,「琅邪」是何地。最重要的是「念樓讀」,主要是語譯;再而是「念樓曰」,解釋感慨一番。其餘各冊,都隨此體例。此外,另起題目,此篇是〈永琲煽d哀〉。他深情剖白:「樹都長得這麼大了,教人怎能不老。」
鍾叔河,1931年生,今已89歲。原當出版社編輯,現已離休,閒時仍愛舞舞文,弄弄墨。他居於長沙市一棟20層樓上,由於「戶戶外貌同」,他便在門口掛了一塊牌子,上書「念樓」二字以示區別。未知他「念」中之「樓」是什麼樣的「樓」?
鍾叔河與錢鍾書、楊絳夫婦交好。錢鍾書生前,曾主動為他的《走向世界》寫過一篇序文。在這部《念樓學短》中,楊絳「身近百歲,老人腕弱」,也為他寫了序,說:
「我實事求是,只為這部合集說幾句恰如其分的話。......選題好,翻譯的白話文好,註釋好,批語好,讀了能增廣學識,讀來又趣味無窮。」
這並非過譽之語。「選題好」,確是的。有篇題為〈地下黑社會〉,選自陸游的《老學庵筆記》,內文匪夷所思,我不在此「劇透」,讀者諸君拿來一看,必定拍案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