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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閒話】扁擔工坊

2021-03-02

青 絲

看日本作家鹽野米松的《留住手藝》,讓我想起城市中已經消失了的扁擔。過去,自來水尚未入戶,城市居民需到公共水站挑水,扁擔和木桶是家庭必備工具。每家的門背後或屋角處,都放有一根已被油汗浸漬出圓潤包漿的扁擔,與斑駁的牆垣一道,構築茼韭虧陞咱肮〞滬毀滿C

挑過擔子的人都知道,肩上的擔子是吃勁還是省力,使用的扁擔至關重要。一根好扁擔有兩項重要指標,首先需材質細密堅韌,具有良好的彈性,其次是製作工藝需符合力學特徵。最常見的是竹扁擔,價格便宜,但耐用程度不如雜木扁擔。材質上好的雜木扁擔,甚至可以傳家,見證幾代人沉重或豐實的現世生活。

我父親早年有一手不錯的木工手藝,常有人請他做扁擔,有一陣子,我家如同一個小型作坊。雜木的硬度高,為了具有彈韌性,做成的扁擔須中間粗,兩端漸次變細,兩頭微微往上翹。由於見慣的緣故,學生時代看書,提到抗戰時期很多人食物接濟不上,吃的是「扁擔飯」。同學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一看就知道是指每天只吃中午一頓,就像扁擔中間大,兩頭小,是從生活中脫胎而來的形象語言。做扁擔的雜木,不能有太多節疤。先用手刨仔細刨光滑,再順茖熇搡它葷S薄刨細。出形後,把扁擔放到水堮泡,待木料吸足水,放到炭火上烤,一邊烤一邊用膝蓋頂住扁擔中部,用力往下壓。烤乾以後,扁擔就有了曲度,兩頭上翹,永不變形。最後用木鑽在扁擔兩端各鑽一個小孔,楔入一根小木橛,用於固定擔子的繩索。整個製作過程,猶如鄉村景觀的一次投影閃回。

這樣的扁擔在挑擔過程中,會隨茪H走的步子不斷上下晃悠,替人卸掉下墜的重量,擔子又不會從扁擔上滑落,可省不少力氣,適合負重走遠路。亞里士多德認為,能在極與極之間達到平衡的,就是美德。用這一理論頌讚扁擔,也絲毫不為過。

不過,再好的工具也只有在會用的人手堙A才能展現出價值。我在家堭あ瘜怚翩A自幼從沒做過挑水、買煤之類需要挑擔的活。讀中學的時候,學校植樹節組織學生為市區各處的綠植施肥,我用木扁擔挑了一對竹畚箕,擔了十幾斤肥料,一路跌跌撞撞,就像一個喝醉酒的醉漢。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解開衣服,肩膀與扁擔接觸的地方已經紅腫脫皮。於是被人好一陣笑話,戲謔為只知享受、什麼事也不能幹的膏粱子弟。

現代城市生活中,已少有用到扁擔的場合。但不少人身上的泥土感又開始復甦,不惜到鄉下挑水種菜,體驗農圃家風。扁擔和筲桶這些器物,又成了現代人懷舊的心靈安慰劑。也許人性就是這樣,只有從不同的空間轉換,從記憶中的熟悉生活場景,才能感受到一種近似受虐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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