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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文正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賀越明
詩詞唱和,佳作品評,自古便是文人間的風雅之事;近代以降,相互簽名贈書,更成為文壇中人的一種習俗,且流風所及,已不僅僅局限於文壇,而是更大範圍乃至許多重要場合的一種禮遇。曾擔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的熊光楷將軍,因長期從事軍事外交,機緣巧合,而能獲得不少國家元首、政府首腦和軍隊統帥的親筆贈書,其背後往往蘊藉著一段因緣或佳話,有的還折射出國際風雲變幻,不僅令普通讀者稱羨不已,就是一般的簽名本收藏者也難望其項背。
說到簽名本,敝舍的書櫥裡也有若干種,但絕不算多,二位數而已。先師徐鑄成生前凡出新著,總會簽名贈我一本,一排共約十來種,沉澱著廿多年前在其門下攻讀研究生的歲月記憶。其他的,有昔日老師、同事和文友饋贈的,作者或已經謝世,或睽違多年,睹書思人,自不免感慨繫之。過去長年浸身於北美傳媒界,也曾專訪一些文化、科學界傑出人物,其中不乏世界級的,更有著作等身者,但我從未興起索求簽名本的念頭。如果對方主動贈予,自然視為一大美事,或可說明訪談成功,贏得對方適度的尊重;倘若對方並無此舉,亦在情理之中,內心不會泛起任何漣漪。興許是有點讀書人的清高,覺得彼此只是初識,並無深交,利用職責之便爭取簽名本,總不免過於唐突或功利,還是順其自然為好。
黃仲鳴先生在2月7日《文匯報》副刊發表的《「書迷」的簽名本》一文述及:上海的曹正文將所獲贈的簽名本,「逐本逐本在當年的《新民晚報》副刊影印刊出;」「及後,這些文章匯成一冊,曰《珍愛的簽名本》。」這裡說的是華東師大版,印行於一九九七年十一月。該書也提到黃仲鳴所贈的簽名本《文林內史1:稿王.稿奴》,不過卻將黃的出生年份寫錯了,還擅自「任命」了金庸、倪匡為香港作家協會前後任主席。一篇短短的介紹文字,竟有「不少訛誤之處」,尤其是將贈書人黃仲鳴的年齡弄錯,「說得太老了」,難免不叫人啼笑皆非!
曹正文專談簽名本的書,我也有幸披覽,卻是二○○八年七月的上海人民版。據作者在「後記」中說,是將先前出版的《珍藏的簽名本》和《珍愛的簽名本》合二為一,「花了兩個月時間,逐篇訂正,並新增了近30篇。」他主編那份晚報「讀書樂」專版數十年,交遊廣闊,近水樓台,得以親灸不少大師、學者、專家和名流,廣泛搜求的簽名本確實珍貴。汗牛充棟,以一人之力而擁有三千五百餘冊,該是一筆多麼豐厚而特殊的文化財富!書香滿室,每一本扉頁均留有作者手蹟墨寶,又該是一個多麼風雅而難得的私人空間!關於那些書人書事,原想從新版《珍藏的簽名本》中窺見一二,不料卻讀出了一些不該有的紕漏,如黃仲鳴文中所指出的還僅僅是「硬傷」,而經不起推敲的「軟傷」更所在多有。
舉例而言,書中《新聞記者的十八般武藝—記徐鑄成》一文說,「他在回憶文章中提供大量第一手的材料,對我們了解舊中國的報刊史很有幫助。比如他談到當年當記者時先後得到范長江、胡政之等同志的提攜與賞識,」便不能不令識者啞然失笑!在時間上,徐鑄成比范長江早進《大公報》,而當范成為名記者時,徐正擔任要聞版編輯,並在范脫離《大公報》後當過編輯主任、總編輯,何來得到范的「提攜與賞識」之說?上海解放後,范和徐分別是《解放日報》、《文匯報》社長,地位不相上下,所謂「提攜與賞識」更是無從談起。說到「同志」這個含義特定的稱謂,徐、范曾短時期同事於《大公報》,范脫離後加入中共,徐當時無黨無派,未到「同志」的地步,只是後來在同一目標下以至同一體制內工作,才真正可稱「同志」。至於胡政之,倒是早年賞識和提攜徐的《大公報》老闆,屬於民國時期老一輩的職業報人,但他病逝於一九四九年四月,既未躋身於革命行列,也無可能供職於新政權。故而,在任何意義上,胡與徐都不會以「同志」相待相稱。從徐鑄成的著述,無論如何,是讀不出曾獲范長江「提攜與賞識」、對胡政之可稱「同志」的內容或意思的。那本關於簽名本的書中,這類錯謬還有一些,很容易誤導讀者,也很難不讓人對作者在讀那些簽名本上所花的工夫存疑。
藏書豐富包括簽名本多,自然值得珍愛和珍藏,即或「以獨得為可矜」,亦不足為怪。不過,藏書哪怕是簽名本,畢竟不是專供觀賞、把玩的古董,也不同於奇貨可居的投資品。事實上,與腹笥、學養也未必有「正相關」的聯繫。坐擁書城是一回事,「是否讀」以及「如何讀」則是另一回事。如若粗略翻過,便率爾操觚,以致錯漏百出,那不光是有損於簽名本的真正價值,還辜負了贈書人那一片雅意或一份苦心。風雅豈止在「簽名」?其中的道理,應該是不難想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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