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魯迅以小說著名,但他在五四時期寫作白話小說之前,在日本留學時期,還以文言文寫了多篇文學評論,發表在清末留日學生創辦的刊物上。其中有一篇很重要的詩論〈摩羅詩力說〉,詳細說出他對詩的期許。在魯迅心目中,詩歌不只是詞藻華麗的句子,他更強調詩人的抗世本質:「大都不為順世和樂之音,動吭一呼,聞者興起,爭天拒俗,而精神復深感後世人心,綿延至於無已。」
〈摩羅詩力說〉原於一九零八年發表於《河南》,後來收錄於一九二七年出版的單行本《墳》。據〈題記〉所說,「因為那編輯先生有一種怪脾氣,文章要長,愈長,稿費便愈多。所以如《摩羅詩力說》那樣,簡直是生湊。」在這篇長逾三萬字的論文中,魯迅舉出多位歐洲十九世紀浪漫主義詩人如拜倫、雪萊、裴多菲、普希金等為例子,指他們都具「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愉悅者」特質。
青年魯迅大量閱讀外國詩歌,特別注意到當中的「反抗」特質,魯迅不贊同「順世和樂之音」,那不是詩歌的精神。詩的反抗不一定指向革命,卻必定是對世俗和犬儒的反抗。作為一種文學和感動人心的力量,詩歌可以出世也不妨入世,卻絕對不可「順世」。這也是〈摩羅詩力說〉所強調的。
詩歌不只是詩人的事,它其實關乎人民的文化素養甚至乎國力的興衰,魯迅舉出十九世紀普法戰爭中德人以國民素質取勝的說法:「國民皆詩,亦皆詩人之具,而德卒以不亡。」魯迅以詩人的爭天拒俗作為一種國民性,文中所言的「國民皆詩」,實質上指出了物質的無力,須以詩為改造國民性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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